虹焰剑话

是，欧阳丽不能明白。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天苏将公孙野当做人炉使用，蛊虫在他脖颈咬出一个血口，纵身而入。而后身体便发生骤然的异变，忽冷忽热，时而疼痛难忍，时而昏然欲睡，脸色也骤红骤白。
    然而他在忍耐。
    那些肥硕恶心的蛊虫一只只钻入他的身体，终于激发出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使得浑身气血上涌，抑制不住的暴戾之息顷刻间充满四肢百骸。
    欧阳丽便看着他如同一匹野狼大发兽性，双眼冲红着扑向院中其他的人炉，将他们撕咬砍杀，血肉翻飞。
    天苏在一旁鼓掌叫好，直到公孙野完全耗尽体力才放欧阳丽冲过去。
    她托住他无力的身子，看到一张煞白的脸，眉心微微蹙着，嘴唇呈现诡异的青色，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下，昏迷中依旧在微微发抖。
    “何苦……”她垂头望着他的脸，眼中泪水涌动。
    天苏走过来轻笑道：“你不是很恨他，想杀了他吗？怎么现在却很关心他的样子？女人可真是口是心非啊。”
    欧阳丽抬起一双浸在水雾中的眼睛，“我想杀他，可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我没有你这样残忍，可以看着一个人变成一只野兽，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天苏无辜道：“你这是在怪我吗？你不该怪我，这是他自愿的，我没有逼他。而且现在他也已经如愿以偿，等他醒来一定会很高兴，或许还会感激我呢。”
    “什么如愿以偿？”
    天苏得意道：“这蛊很有效，可以增强战斗力几十倍。而且你瞧他锁骨下。”
    只见公孙野致命的死穴处显出微微的红晕。
    天苏道：“死穴已经被蛊虫封住，他等于得到了金刚不坏之身，去杀镇帝便有十足把握，这样不是如愿以偿是什么？”
    “你这是叫他去送死！”欧阳丽愤然道，“光明城高手如云，就算这蛊再怎么厉害，凭他一个人怎可能杀得了镇帝？”
    天苏微微努起嘴道：“你又怪我！这又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坚持要去的。不过我可是对我的蛊很有信心，你要是信不过就拦住他不让他去喽。”
    欧阳丽垂头默然不语，她在想如果她拦得住，又怎会忍心看他去送死。
    天苏白袍翩翩一荡，转身道：“再过几个时辰他就会醒来，不过蛊虫在体内活动，他随时都会出现发冷发热的症状，你若不愿离开，就在这里好好照顾他。我现在要收拾行李去光明城藏经楼了。”
    “你站住！”欧阳丽立时喝止。
    “干嘛？”天苏讷讷地问。
    “你把他扶进屋去。”
    “为、为什么！我是这里的主人，又不是打杂的……”
    欧阳丽震怒，“是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就一点也不内疚吗！”
    天苏叹了口气，无奈地走来，俯身在公孙野身边，却不经意见到欧阳丽睫毛上细密的泪珠，比山泉水还要晶莹，呆呆看着出了神。
    欧阳丽被盯得一惊，斥道：“你看什么！”
    “你在为他的痛苦而哭泣……”天苏忽而幽幽道，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寂寥。
    ……
    当他醒来时，她已将泪水擦干。
    身上如同被分筋错骨一般疼痛，他动惮不得，昏迷前癫狂的画面短暂地闪现，他仿佛看到自己满手满脸的鲜血仰天狂笑。
    “是真的吗……”他不可思议地喃喃问道，问向夜晚潮湿冰凉的空气。
    守在床边睡着的欧阳丽苏醒，见他目光空空如也直视前方，心中一紧，“什、什么真的，你做梦了吧……”
    “我好像看到死了很多人……”
    “你做噩梦，别放在心上……”欧阳丽隐瞒了实情，他若知道自己那样不受控制地杀人一定不会好受。
    他侧头微微看着她，良久终于道：“阿丽，你现在有两条路选，第一杀了我，第二离开这里。”
    欧阳丽悚然道：“你要做什么？”
    公孙野摇摇头，“我恐怕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你只有这两个选择，否则我可能会伤到你。”
    “我……”欧阳丽垂眉摇曳了下目光，又抬头道，“我要看住你，阻止你伤害别人，所以我不走。”
    公孙野目光黯然下去，久久才道：“你拦不住我，不杀掉清都四杰和镇帝，我不会放弃。”
    “我会阻止你，到了阻止不了时……我会杀了你。”
    公孙野沉默了，她不知她的语气有多么彷徨无力……
    “你恨我吗？”他突然问。
    她望着他的眼睛就已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为了报仇，你要我死，用完全不相干的我做封印的祭品，我当然恨。”
    “可是，”她看到他脸上淡淡的悲切，语气不禁柔软下来，“我能理解。族人，我跟阿荒，你必须做出取舍。无论你选择哪一边，都同样心痛。”
    心痛，是啊，他的心痛仿佛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而今他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自己，竟然就那样将她亲手推入火海……
    夜深了，小屋里青白的灯火静静燃烧，宛如逐渐耗尽的心血。
    “你昏迷了很久，一定饿了，我去弄些吃的来。”欧阳丽起身。
    “天苏呢……”公孙野问。
    “已经启程去了皇城，他对那些制蛊典籍趋之若鹜。”
    “只怕是镇帝的圈套。”
    欧阳丽一惊，“镇帝会让他有去无回吗？”
    公孙野淡淡一笑，“以他的能力，不会有事。”
    这时小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敞开，天苏的小徒弟熹哲端着一个食盘走进来。
    他将食盘放在桌上，一句话不说就要离开。
    欧阳丽看着那盘食物，登时几欲作呕，连忙拦住他道：“喂，孩子，你拿这些蜈蚣蚯蚓干什么来了？”
    熹哲回身，冷冷看着她道：“第一别叫我孩子，叫我熹哲。第二我师父叫我照顾你们的起居，这些食物是我做的，你们吃吧。”
    欧阳丽苦笑道：“这都是些虫子怎么能吃呢？你平时就吃这个吗？”
    熹哲的脸蛋忽然涨红，怒道：“我一直都吃这个怎么了，你敢看不起我！”
    欧阳丽连忙摆手，“这怎么叫看不起你？只是你吃的这些平常人根本难以下咽……我……我是坚决不会吃的！”看了眼碗里的虫子，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见欧阳丽捂嘴作呕的样子，熹哲更是气愤，甩手道：“你爱吃不吃，不吃饿死了活该！”
    “等等……”公孙野缓缓起身，问熹哲道，“你为何不与天苏一同去皇城？”
    熹哲轻蔑地一瞥眼，道：“我不稀罕！”说着转身跑出屋子。
    欧阳丽奇怪道：“他为何要跟天苏一同去？”
    公孙野道：“他是当今相国唯一的儿子，我以为他会借机回皇城相国府探望家人，现在看来他仿佛对那里没什么好感。”
    欧阳丽吃了一惊，“相国的儿子送来这种地方！还放在天苏这种人身边当徒弟，学这些炼虫子的手段！这相国脑子有问题吧……”
    公孙野禁不住划开一个浅笑，“在你眼里，疯子越来越多了。”
    欧阳丽努嘴道：“是啊！是啊！我快被你们这群疯子弄疯了！”
    “你不是说要去弄吃的么？难道真要吃这些虫子？”公孙野笑着将碗端到欧阳丽面前。
    “喂！你还敢碰！”欧阳丽一把推开他的手，蹙眉道，“我饿死也不吃这种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