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焰剑话

决战的日子如期来临，之前一直被公孙野反复猜测的人物，此刻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双方在甘木密林中相见，长久而静默的对视之后，二人紧紧相拥。
    “当我知道我的对手是你，我本不想来……”诸葛荒道，“可是为了那一线希望，我只得放手一搏。”
    公孙野道：“其实你我的目标也是相同，同样是为解救南郡百姓。我要除掉镇帝，而你是要相信他的承诺会放弃屠杀，将希望寄托于他。”
    诸葛荒怅然一笑，“也许你会觉得我幼稚可笑，可我却是想证明给你看，这世上还有不杀人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愿意一试。”
    公孙野慰然点头，“我希望你是对的。”
    二人都已默契地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欧阳丽急道：“你们可要点到为止啊，谁要是伤了对方我可跟谁不客气！”
    诸葛荒垂眉黯然道：“我们都不会容许对方取胜，那结果就只有你死我活……”
    公孙野苍凉一笑，“没错，你死我活。”
    话音一落，寒冰真气横空划出一道白霜，蓬莱剑光也冲天而起。
    “是你教会我如何将口诀心法与剑招融合，如今我却要用这剑法夺你性命……”诸葛荒一招“一贯长虹”，剑气将公孙野逼退数步。
    公孙野回之一招“寒冰碎玉”，诸葛荒闪身而过，身后的树木被寒冰真气镀上一层霜色。“我处心积虑骗你前来，不仁不义，对我这样的人你无须心存愧疚。”
    “漫天花雨”幻阵降下，诸葛荒被围困其中。无数金光四射的花瓣如飞针芒刺一般向诸葛荒射去，将其包裹在一片致命的花雨之中。空中剑花飞舞，与花雨交织出一片斑斓。
    公孙野凝眉，眼中弥漫了叹息，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试，胜负自有定命。然而看着诸葛荒逐渐被花雨淹没的身影，他的心隐隐震颤，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不禁想要解除幻阵，放诸葛荒脱困。
    却未等他发力，幻阵中光芒陡然膨胀，诸葛荒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冲破了幻阵的屏障，御剑一跃而出！
    诸葛荒惊喜道：“ ‘一如蓬莱，羽化登仙’，爹当初的话，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只有将蓬莱八式融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威力！”
    他来到公孙野面前，满脸斗志昂扬道：“阿野，我们重新比过！”
    那种不畏生死，只单纯执着于剑术的热情深深触动了公孙野，他望着他，含笑点头。
    ……
    带着满身伤痕，诸葛荒终于回到了帝军大营。
    他面无表情将一包东西扔给镇帝，转身离去。
    高堂镜将布包打开，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未干涸的血水中，是公孙野的首级。
    ……
    镇帝依约废除了禁足令，并不再追杀南郡百姓。从此南郡与央国的隔阂彻底被打破，两地人民互通有无，彼此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你选择相信朕，没有信错，是不是？”镇帝笑着对诸葛荒道，说完这最后一句便策马掉头而去。
    硝烟终于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消散，流火收敛也使久旱的土地迎来了渴盼已久的甘霖。南郡重又恢复到数十年前的样子，山明水秀，百草丰茂，鸟语花香。
    ……
    甘木密林中升起袅袅炊烟，诸葛荒解下围裙，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饭桌。
    桌旁围坐一圈的，有欧阳丽、公孙野，然而这顿饭的主角却是那个小巫师——熹哲。
    当初决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蓬莱八式与漫天花雨的对抗难分难解，最后诸葛荒和公孙野皆已耗尽体力，背靠背坐在一起。
    欧阳丽急得跺脚，如果再这样斗下去，非要两败俱伤不可。
    熹哲见她为难，眉毛一挑，说道：“我看你们，根本无心杀对方，再打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做个假象蒙混过关。”
    欧阳丽道：“什么假象？”
    “笨！我用幻术造个假人头出来，给镇帝一个交代，他们不就不用你死我活了？”
    欧阳丽喜道：“你当真做得到？不会出纰漏？”
    熹哲白了她一眼，“你少小看人！本少爷的幻术不比我师父差！”
    诸葛荒道：“这倒可以试一试，不过这决斗的结果，要如何胜负？”
    公孙野也在思考，他赢，镇帝便要将江山拱手相让，他望着手中的玉玺，内心却丝毫也不安稳。镇帝虽然对他有此承诺，却当真会为了这短短的一句话，将辛苦经营下来的江山让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吗？如果镇帝反悔，挥师讨伐，以他一己之力又能保得了多少南郡百姓？
    如果是诸葛荒赢，消除了他这个心腹之患，面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镇帝如果尚有理智，理应放他们一条生路。而诸葛荒愿意相信他的承诺，也一定是看中了他的胸怀与人品。
    “阿野。”诸葛荒深深望着他，“我相信他，你也相信我一次吧。”
    公孙野垂头，思索良久。唯今，对于诸葛荒他已然下不得杀手，杀镇帝报仇便再无可能，不禁一叹，“我相信你，却终于还是要愧对族人……”
    他对上了诸葛荒的目光，那清明纯良的目光让他难以抗拒，“可是，也不能再让兄弟失望，尽管我已无颜再自认为你的兄弟……”
    “傻瓜！”诸葛荒破颜而笑，“你敢不做我兄弟，我可不饶你！”
    ……
    结果，诸葛荒没有信错人，公孙野也没有，镇帝依约履行了承诺。
    这顿饭便是诸葛荒特意为答谢熹哲的功劳而做。
    熹哲一刻顾不上多说，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心中暗道美味。
    “阿野，姐姐，此间事已了，咱们一块儿回央国去吧！”诸葛荒提议道。
    公孙野摇头道：“我体内的蛊毒随时可能发作，回去只会给更多人带来灾难，我不能回去。”
    诸葛荒道：“不要这样悲观，我们一起努力，总会有办法解除蛊毒。”
    欧阳丽也道：“没错，留在这里，待到天苏回来，你受的折磨只会更加深重，根本不会有好转的一天。”
    “喂，你不要把我说成个魔鬼似的，好不好……”天苏的声音就在这时一跃而入。
    众人皆是一惊，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苏笑着走进门来，“藏经楼那些古籍也不过如此，翻两天就都翻完了，没得看自然还是回家的好。谁知那些人却不肯放行，我这才知道原来是个圈套，想把我引进光明城里杀掉，帝族的人可真是奸诈呀！不过他们也太自不量力，堂堂崇花道教主怎会被他们算计！”
    他看着公孙野略显苍白的脸，知是蛊毒发作的折磨，不禁道：“我离开这些天，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没有我在你身边是不行的，你可不能想着逃走啊！”
    公孙野无奈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欧阳丽愤慨道：“你根本只是不想失去一个尚好的人炉，何尝真正为他担心过！本姑娘想要带他走，你拦也拦不住！”
    天苏听她说要走，忽然一阵莫名的惶急，“你、你别乱来，当心我把你也变成人炉！”
    公孙野立刻道：“我不走便是，你不要打她主意！”
    欧阳丽气得咬牙跺脚。
    天苏看着她，忽而喃喃自语，“不做人炉，就不能留下来么……”
    “你……”欧阳丽仿佛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另外的意味，一时局促地别过头去。
    天苏流露出淡淡的黯然，终于做出了一个任性的决定，“想不到公孙野会放弃杀镇帝的计划，然而我说过，我做事最讨厌虎头蛇尾，所以你若不杀掉镇帝，我不会放你离开！”
    “你疯了！你明知他不可能再去杀镇帝！”欧阳丽拍案而起，“你这是要把他永远囚禁，做你的奴隶，可恶！”说罢便要发作，手中紫藤鞭按捺不住怒火翻腾。
    公孙野拉住她执鞭的手，缓缓摇头。他已然妥协，唯恐蛊毒发作出去伤人，本就不打算离开这里，无论怎样的折磨都已不放在心上。他不希望欧阳丽为了他与天苏挑起争端，受他迫害。他希望的是她能回到央国好好生活，放下他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然而她不会，天苏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困住公孙野，以此来留住她。
    他们都不知晓在天苏心里产生了怎样微妙的变化，是哪个女子的出现，撩动了那根本以为永不会动的心弦。
    ……
    至此之后，公孙野便被天苏强行留在甘木密林制蛊，在欧阳丽不离不弃的陪伴之下，度过了六年备受蛊毒折磨的日子。直到六年后诸葛荒找到了破解天苏幻术的方法，重入密林将二人救出。清都山上，二人相依终老。
    ……
    而后，诸葛荒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虹焰殿，去看望他曾承诺要留在她身边的女孩。
    日夜思念的人终于出现在面前，独孤久泪如雨下。
    诸葛荒将她深深揽入怀中，然而最终她还是擦干了泪水，将他送走。
    “久儿无法离开虹焰，久儿要留在这里，千百年地留在这里……
    但荒哥哥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荒哥哥要做诸葛大侠，去帮助很多很多的人……
    久儿会永远在这里想着荒哥哥，等着荒哥哥，不论你是否还会回来，久儿都要这样一直，一直的，守望……”
    身后的虹焰殿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而眼前的路也将是永无尽头的征程。
    南郡的夕阳下，不见了一剑，一人。只见青泥上一串足印，向着未知的方向，静静延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