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雨霖铃

约翰内斯堡。
    阿伟懒洋洋地起床，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条新型毒品“冰蝴蝶”重见天日的新闻。望着警察们冲进一家废弃工厂，除却几个穿得犹如防毒战士，可以直接进入核泄漏的日本福岛核电站的工作人员，警察一无所获。记者说，有线人向警方透露，这里，便是神秘的“冰蝴蝶”的生产基地，但是，当警方赶到时，工厂已空空如也，“冰蝴蝶”的样本也不见了踪影……阿伟笑着，关上了电视。
    浴室传出水流声，不一会儿，白露披着浴巾走了出来，“你把雪莉送到英国的寄宿制学校就一点也不担心？她还那么小——”与雪莉相处得越久，她越觉得自己身体内的母爱因子越发被激活。阿伟摇头，“她应从小学会独立，这样对她今后有好处！”
    “怎么，你在想什么？”白露狐疑，她何尝不知道，小雪莉其实早已习惯了独立的生活，小小年纪，便很坦然的接受了一个月甚至一年与爸爸见一面的日子。但是，阿伟如此心事重重，着实令她担心。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阿伟的心里装着她所不知道的女人。
    “在想叶小舟？”试探地问，却见阿伟点头，“五年前，我按照她在‘一叶孤舟’酒吧留给我的那个英文地址来到了南非……”说着，说着，阿伟的思绪陷入了回忆。
    约翰内斯堡的贫民窟，阿伟跟踪着他的目标。目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中国人，面容却像当下的韩剧中的花美男，雌雄难辨。他的手头资料显示，这个人代号为雪，姓名不详，是大哥伦比亚帮的影子杀手。
    记忆中，叶小舟留下的地址也是这附近。忽然，蹦出这突兀的想法，阿伟摇摇头，抬头，却见雪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从女子的身材来看，很像叶小舟，只是稍瘦，穿一件黑色的风衣，头发很随意的挽了一个髻。
    阿伟一路谨慎地跟踪着，发现这两个人很是警觉，似乎对他的跟踪有所察觉。不一会儿，他看到两个人走进了一家酒店。
    那是一家极为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酒店门口停满了各色豪车。阿伟走进了酒店，闪身进入了酒店的侍者衣帽间。过了一会儿，他一身侍者的打扮走进了电梯门口。就在刚才，他看着雪和那个很美的妙龄女郎走进了这个酒店，电梯停在了14楼。
    阿伟一身侍者的打扮，在14楼一个房间停住，按了门铃。他观察了一下14楼的情形，只有这个房间引人怀疑。房间门口，有两个彪形大汉充当门卫，显然，房间里，应当是一个重要的什么大人物。
    两个保镖仔细检查了阿伟，确定他身上没有武器之后，允许他按响了门铃。可是门铃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阿伟狐疑，那两个站在门外的保镖更是从怀里摸出了手枪，上膛，然后两人在门外侧身听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声音。
    “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我们进去了——”一个保镖急促地说着，猛地一撞那个门，门很结实，另一个保镖掏出了手枪，朝门把手处开了几枪，不一会儿，那个努力不懈撞门的保镖终于有了成果，跌跌撞撞地被一股冲力撞进了房间内。阿伟和两个保镖都为房间内的情景惊呆了……
    一个金发络腮胡子，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赤裸着趴在床上，眼睛瞪得很大，尸体不远处，还有一支小手枪，男子趴着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够那支手枪，但是力气还没使足，便被人看出了企图，用力结果了性命。
    很明显，他是被女人杀死的，身上到处都能看到女人长长的指甲的划痕，而脖子上的那道切断大动脉的划痕尤为明显——突然，一阵风吹来，阿伟走到了窗口，看到阳台上一点痕迹，那个女人应该是从这里跳窗而去。尽管是14楼，但是相挨的窗户和阳台却非常近，那个女人肯定有同伙，且住在这位史密斯先生的隔壁，这样女子跳窗，只要跳到旁边的阳台，让同伙接应就可以了。
    阿伟猜想着，按照那个女子的逃离路线跳窗到了旁边的阳台，一旁的两个保镖看得目瞪口呆……刚刚跳到了旁边的阳台，一支黑漆漆的枪口便从窗帘处伸出来，指在了阿伟的太阳穴处。
    阿伟回头，见拿枪指着自己的是雪，他的目标。一向谨慎的阿伟很少这样冲动过，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全因他看到了那个和雪走在一起的女子——那个女子应该不是叶小舟吧？雪脸上没有表情，举在阿伟头上的枪也没有动静，没有杀气，也就是说雪并没有将阿伟当做敌人。
    “阿伟，你是来找我的吗？”一个柔美的声音传进阿伟的耳朵，再熟悉不过，阿伟见到屋子里已换了一身衣服的叶小舟。叶小舟一摆手，雪收起了枪，阿伟和雪一同走进了屋里。打量着一身清爽的叶小舟，远不如刚才那个黑衣女郎火辣，如果那个黑色风衣的女郎是她的话。眼前的叶小舟一身居家打扮，米蓝色棉布裙子，白衬衫，长卷发披散到胸前，遮住了原本就不大的巴掌脸。
    “那个，那个史密斯……”阿伟并不是一个追根问底的人，但是有些困惑，他想证实自己的判断。
    “是我杀的。”叶小舟轻笑，伸出了那只带有长长美甲的手指，美甲修得很尖，尖如利刃，指甲呈紫色，闪闪发光，“我还没来得及摘掉它呢，你知道吗？它可是淬过毒的……”叶小舟笑着，将那美甲展示给了阿伟，“我知道，在进酒店之前，你就一直跟踪我们了。”
    “小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阿伟有些痛心，更是有些不敢相信。当初，他是因为她酷似妹妹雪澈才与她交往的。他谈到了妹妹雪澈，她也谈到了自己一个未曾谋面的哥哥。那时，她的眼睛纯净如水，哪像现在这般充满了各种不定的因素，复杂而充满猜测？
    “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叶小舟突然将自己细长的手攀向了阿伟的脖子，雪直接背过身去，手中的枪握得紧紧的。轻轻在阿伟侧脸一啄，“我的样子是不是很轻浮？呵呵，之前是我装得太好了，你没有看出来而已——”阿伟身体一僵，“小舟，别这样……”
    叶小舟收回了自己还想继续停留在阿伟温暖的脸上的手，“我知道，你是国安。”阿伟一愣，不知道叶小舟的思维竟然如此跳跃；他想了一会儿，点头，“我是国安探员，而且是属于国际缉毒组的。”
    “那我们岂不是天敌？”叶小舟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香烟，燃起，“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是个毒枭，大毒枭，比你老婆黎馨儿还大的毒枭！”
    “安格格。”阿伟淡定地说出三个字，然后看到叶小舟的脸上难掩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叶小舟笑着摇头，“你为什么不抓我？”
    “我没有证据。”阿伟苦笑，但是他有时也真的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我希望你不是……”他望着叶小舟，这个女孩给了他太多的错觉，他不知道她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自己也很难判断出对她的情愫。
    “现在你看到了？”叶小舟走到阿伟身前，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那一只戴有美甲的手，“这个，就是证据！”
    “我真的难以想象，他能让你杀人！”阿伟有些气愤，他认得李奥兰多，因为雪澈，他们之间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是他让你杀人的，对吗？”
    叶小舟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也是我自己要杀人的！”看着阿伟惊讶的脸，叶小舟很不以为意，“你知道吗，就是贩毒，也是我自己要求的！”
    阿伟不敢相信，“为什么？”尽管这个问题问得太傻，但是也确实是他最想知道的，她如果有什么难处，他一定会帮助她，就像他当初想的，她如果是被胁迫的，只要去自首，只要去做污点证人，提供打掉国际毒窝的信息，他就能替她辩护！但是现在，她竟然说自己是自愿的！
    “我一个女孩子，我一个在异乡的女孩子，我既没有钱，又没有相貌，我必须使自己变得强大！”叶小舟有些声嘶力竭地喊着，情绪瞬间变得有些失控，她气结于阿伟的那一句“为什么”，她曾经觉得他是懂她的，至少他不会因为她的拜金而鄙视她。但是，现在她却很清楚的知道，谁也不能奢望一个不相干的人站在自己的处境去想问题，尤其是对立的立场。“我需要钱，也需要把自己变得更强大；所以我贩毒，我去学习怎么杀人！”叶小舟笑着，这丝笑容中饱含着太多的东西：无奈、悲愤、苦涩。
    “你真的愿意这样？”阿伟怀疑地盯着那复杂的眼神，他知道她经历了太多，背负了太多原本不属于她的年龄所承受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你愿意，我愿意带你离开李奥兰多！”这句话阿伟发自肺腑，叶小舟的心也猛地一动，“真的？”叶小舟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阿伟，阿伟点头。
    “那我要你现在带我走……”叶小舟似笑非笑，像是试探，又像是真的希望他能带自己走，阿伟无所适从。雪转身望着阿伟，也用犀利地眼睛看着他，似乎要望穿他对叶小舟的心意那般。他知道，雪对叶小舟肯定充满了感情。
    阿伟笑笑，“现在不行……”
    记忆收回，阿伟嘴角一撇，那时候自己身在国安，当然不行。因为黎馨儿的事，他被国安处罚了停职反省，记过一次；又因为叶小舟是安格格而自己知而不报又得了第二个大过，当自己唯一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感情用事救了李奥兰多时，却破坏了整个打击国际贩毒组织大哥伦比亚帮的计划，事不过三，因此，他离开了国安……
    国安，毒品，似乎现在都与他无关了。但不知为什么，电视里“再现”的冰蝴蝶让他的心隐隐不安起来。不禁在心里默默地说，叶小舟，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