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爱过

1其实我知道，我妈在这些天里一定哭了很多次，她一定是一看见我就会躲到一边哭，一想起来就会哭。这一点我和我妈特别像，从来不在人跟前哭，再大的委屈都是背地里哭。我很少看到我妈哭。
    这些年里，我和我妈相依为命。五岁那年，我妈查出了患有间接性精神不振。所谓间接性就是不定时会发作的精神病。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精神病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村子里经常有一些男人看我妈孤身一人去占我妈便宜。开商店的杜老板经常借着到仓库去看货的理由去找我妈。他总是装作不经意的碰我的屁股和胸。我妈一直都没有说什么。忍气吞声。只是那一次，杜老板的老婆找来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杜老板站在我妈身后，用他的肥猪手慢慢的伸向我妈的屁股。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成功。
    杜老板的老婆凶神恶煞的闯了进来，一把拉开了她老公，杜老板的老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进来，我们谁都没有看见她。来不及躲藏的杜老板被他老婆拽了个踉跄。他老婆上去就甩了他两个耳巴子。还没等杜老板说话就把矛头对准了我妈，张口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早就看你不简单，一个单身的女人专门勾引人家的男人啊。小不要脸的，我说怎么老杜整天没事就往这跑，感情这里住了一个骚狐狸啊••••••”后来，杜老板的老婆还骂了很多难听的。我妈的眼睛通红，使劲咬着嘴唇。杜老板是村里出了名的色鬼。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妇女被他占过便宜。而他的老婆也是村子里出了名了凶。她曾经一口气骂了整条街而闻名于这个村子。我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杜老板的老婆骂累了，才揪着杜老板的耳朵离开。
    这件事情几乎闹得满城风雨。
    妈妈就因为这件事受了刺激，犯了病，回到屋子里拿起桌子上碗就朝我砸过来，我的额头被砸烂了，缝了三针。我妈清醒过来的时候抱着我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想到那个时候，我就浑身冰冷。我们总是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因为以前很多事都是噩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留起长发。以前我妈总是说我的额头最好看，光洁饱满。只是以后，我就用刘海遮住了我妈引以为傲光洁饱满的额头。
    这不仅是在遮掩我额头上那看丑陋的疤痕，更是不忍心看着我妈伤心难过自责的样子。
    从我受伤，住院到出院这些日子，我妈并没有提及我为什么被人打。仿佛打得不是她闺女一样。
    后来我才发现是我误会我妈了，更是我小看我妈了。
    在我住院的时候，白天基本见不到我妈，只有晚上的时候她才会默默地守在我床前。我那个时候一直以为她是在餐馆里忙着，无暇顾及到我。我还整天跟雪儿抱怨，这是我亲妈吗！
    原来，这些日子，我妈是替我讨一个公道去了。
    于静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我心想，奶奶的，把老娘打到医院里还不够，现在都追到家里来打了。我还想着，如果她要是敢动手，我操把菜刀就和她拼了。老娘不发威，还真当我是乖乖女啊。可是这些只是我的空想。
    于静跟我道歉的时候依然很傲慢，可是她到底还是道歉了。
    于静把一个纸袋子扔在我的桌子上，“沐倾情，这是你妈要的，你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你妈还真是有本事啊。”于静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眼睛里是满满的不屑。
    厚厚的一摞，看起来应该不少。我深呼吸了一下，心平气和的说：“你什么意思？”谁知于静轻蔑的看了我一眼，“你们家不就是想要点钱吗？还假惺惺的装。”
    我愤怒了，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拿钱来说事。我坐直了身体，直勾勾的盯着于静，“如果换成是我，我一定会找人把你打的比我还惨，绝不会私了这么简单。我妈只是问你们要了点赔偿费，没让你去少年劳改所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你不知道感恩还在这里挖苦讽刺，你真是来道歉的吗？我看你是拿钱在堵人的嘴吧。”过了一会，我略带嘲讽的说：“而且我也不至于为了得到这么一点钱就拿生命开玩笑吧。再说了，你打我的时候也没事先通知我啊，要不然我一定让你再打狠点，好多问你们家要点钱。这样才能印证你说的话不是吗？”于静不服气的把脸转到一边，不再看我，我说：“而且我也很好奇，这不像你的作风啊，你把人打了还主动来道歉，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屈尊来又赔礼又道歉的。”
    于静狠狠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其实我不是故意要激怒她，我只是看不惯她这种有钱人看不起穷人的样子。再说了，我们家也不是穷的连饭都吃不上吧。
    我妈来看我的时候我有点不高兴，我真不想把事情闹这么大，现在人家拿钱来像是在打发要饭的似的。我妈好像看出来我在不高兴，她叹了口气，说：“我不是真的想要他们家钱，我只是想让他们受点教训，你这一次不找他们，下一次也许你还会再被打一次。有了这一次教训，她多少会收敛一点。”
    我把我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于静的？”
    这时我妈特诡异的笑了一下，快的让我几乎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想要从你们嘴里知道点事情，太简单了。”
    听了我妈的话我开始想，我身边没几个朋友啊，知道我被打的人也不多啊，我妈也没跟谁接触过啊。我试探的说：“难道是雪儿？”
    我妈不以为然的看了我一眼，“就那个小雪儿，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那么倔，我怎么问她她都不告诉我。”我特美的点点头，没想到雪儿这小丫头关键时刻还挺义气啊，可是那到底是谁呢？想来想去想不通，我装可怜的看着我妈，“你说吧，你听谁说的？”
    我妈得意表情流露眉间，她的手随意的敲打着桌子，“那个把你送到医院里的男的是谁？”我想了想，“把我送到医院里的有两个男的哪，你说哪一个啊？”
    我妈激动地一拍桌子，“什么？两个啊？我怎么就见过一个啊。”
    我略有沉思的说：“那可能就是乔寅，乔寅这个人吧，没什么心眼，就是嘴巴太快，存不住事。”“对对对，就是叫乔寅，我听雪儿是这么喊来着。”我看我妈兴奋的样子特郁闷，至于吗？
    “那你给我说说，于静怎么会舍得尊驾来道歉啊！”
    “不告诉你！”
    我无奈的撇撇嘴，不说拉倒，反正我也没心思知道。我瞪了我妈一眼，随手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胡乱的翻看着。
    然后我妈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差点没让我直接从床上栽下来。“说吧，到底因为什么，被人打啊？”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乔寅没说那天的事，那他是怎么跟我妈说的于静啊，我越想越糊涂了。
    3我看着我妈坐在我房间里的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虽然我妈的年纪并不算大，可是岁月仍然在她年轻的脸上无情的刻画出一道道的印记，来证明她真的走过了孤单困苦的岁月。我从来没见我妈画过妆，我家里除了我用的唇彩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的化妆品。她年轻时白皙的面容渐渐的变得暗淡无光。
    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分的转动着，我的手很凉，却被汗水包裹着黏糊糊的很不好受。我偷偷抬眼看我妈，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说“乖乖的把事情交代清楚，也许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一样。我看的心里直发毛。于是我吞吞吐吐的把事情交代了。
    不过我交代的事情不是真实的事情而已。
    “妈，都是程诚惹的事，她跟人吵架，我看不过去就帮衬了几句，谁知道会惹来这样的事。程诚那个该死的走了，她们找不到程诚找到我了，也是我倒霉啊，挨了两份的打，我还委屈着呢，我有苦该往哪诉啊我——”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着我的辛酸史，我也不知道我妈是信还是不信，反正我就这样说了，打死也是这样说。其实我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本来就是程诚跟于静吵架嘛，只不过都是因为我而已。我只是瞒了事情的起因。
    我妈喝了一口白开水，一脸的不相信。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飘来一句话，“女大不由娘啊。”
    我妈走了以后，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不耐烦的抓了下头发，看着桌子上的钱，我的心口就堵得慌。我蒙上被子大声的吼着：“妈——你快点把钱拿走，你爱怎么花怎么花，别让我看见，我看见就头疼。我—头—疼—啊———”
    终于我在听见了开门声，关门声，才结束了那个“啊”的音。我妈关门的时候说：“我看你头一点都不疼，还有劲在那叫唤，明天开始，到饭店去帮忙。”
    我无声的哭泣啊，这是不是亲娘啊。我刚出院啊，刚出院啊。
    我的寒假在我还没来及迎接他时，就已经预告着要结束了。
    我正在策划着我这半个月要怎么消磨的时候，张子渝来探病了。
    4张子渝坐在我对面，一脸阴沉的看着我，“我找了你半个月。”我嬉皮笑脸的看着他，“你找我干什么啊！”完全忽视他阴沉的表情。是谁莫名其妙不理人的，现在又花功夫找我，神经病啊。“沐倾情，我坐在这半天了，你好歹倒杯水给我吧。”张子渝不满的控诉，手指敲茶几敲得“砰砰”响，我担忧的看着茶几的那一角，真怕它经受不住张子渝的打压“哗啦”一声碎了。
    我给他倒来一杯水，递给他之后，继续气定神闲的坐在他对面，他好像真的很渴，一口气把水喝完之后，示意我再去倒一杯。
    “你换手机号码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无辜的咧咧嘴，“又不是我想换的。手机掉水里了，不能用了，买了新手机，顺便就把号码也换掉了。”
    这时张子渝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张子渝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睛是有一种叫做心疼的东西在流转，他的身子往前探了探，缩短了我跟他之间的距离，他抬手碰到我的额头，我一惊躲开了。他愣了一下，又重新坐好..
    他把视线转移到房间里，四处看了看，“阿姨没在家吗？”我耸耸肩，“没有，店里比较忙，一般她除了晚上回来睡觉，基本上都不在家。”张子渝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们一直住这里吗？”“不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刚搬过来，以前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了，我妈不想我住校，所以就买了这的房子。”说完我又补充一句：“二手房，很便宜。”张子渝怪异的看我一眼，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哇，该吃午饭了。”我朝墙上的钟表上一看，都12点了，的确是该吃饭了。张子渝清了清嗓子，“你应该会请客吧。”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他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要我请他吃饭啊，早说嘛，真实的。我豪爽的搂着他的肩膀，“切，不就是一顿饭吗，说，上哪去吃？”张子渝把我的胳膊掰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就去阿姨的饭馆好了。”我重新坐回沙发里，盘着腿，漫不经心的说：“去别的地方吃不行吗？”张子渝假装正在考虑当中的样子，然后对我摇了摇头。我讨好的对他笑着，“那我请你吃大餐，好吃的，随便你吃。”张子渝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让我顿感抓狂。
    我打开电视机，无聊的换着台，终于妥协，“好吧，不过现在不能去。”“为什么？”“你傻呀，大中午的正是饭点，吃饭的人多你懂不懂，要你去别的地方吃你又不愿意，等着吧，两点钟的时候我们再去，到那时候人就少了。”张子渝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遥控器，瞪着我，“两点的时候，饭馆就该关门了吧。”我一副没办法，随你便的无赖样，张子渝恨恨的把遥控器扔给我，气呼呼的摔倒沙发里。我得意的看着电视，在心里狂笑。
    谁叫他小时候欺负我，我可是很记仇的呢。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不晚啊。没想到吧张子渝，十年以后我们又见面了。我得意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
    时间过得很快，我抬头看时间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我摸摸肚子，顿时觉得有点饿了。折磨张子渝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的关键是先填饱肚子。我哼着小曲从张子渝身边走过，张子渝的眼神里都能奔出岩浆来。我站在沙发后面，歪着头看着张子渝，“走吧，张先生，咱们吃饭去。”
    张子渝恨恨的瞪了我一眼，刚要站起来，我听到了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我妈已经打开门走了进来。
    5“哎呀，外面可真冷啊。倾情啊••••••”我妈看着我，目光一点点的挪到张子渝身上，怪异的看着我，有看看张子渝。我心虚的干笑着，“妈，今天中午怎么回来啦。”
    “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啊？”我妈的脸有点抽搐，说不上来什么表情。我一听我妈的话音，心想，这老太太肯定误会了。我拽着张子渝，张子渝踉跄的歪到一边，挣开我的手站了起来，。冲我妈一鞠躬，“阿姨，我是子渝啊，您还记得吗？”
    我妈把目光转移到我脸上，疑惑得看着我，“子，子渝？”
    “哎呀，妈，张子渝啊，我上次还跟你说来着。”我不耐烦的解释道。
    张子渝这个假惺惺的人，对我妈那叫一个殷勤啊。不是鞠躬就是赔笑。在我面前就是一大尾巴狼。我真恨不得上去把他的面具撕下来。
    我妈看着张子渝，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还不由自主的频频点头，一副丈母娘看准女婿的样儿。张子渝也不着急，一脸微笑的任我妈看。我妈把目光停留到张子渝的脸上，“子渝真是一表人才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阿姨，本来早就应该来看你的，你知道的，我马上就考大学了，学习很紧张。”
    “没事没事，学习重要。我这老妈子的看不看无所谓••••••快快快，坐下坐下，倾情，把我带来的饭菜装到盆子里。”我不满地瞪着我妈，“我可是伤病员啊，你还叫我干这干那的。”说完我妈特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你被人打的是脸，胳膊腿不是好好的吗。”
    我妈把张子渝拉到沙发上坐下，亲切的说：“还没吃饭呢吧，这个丫头也不知道带你去吃点饭。”
    我看张子渝几乎要笑喷的脸，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跑进厨房。
    我等着张子渝，让他说话注意点，张子渝快速的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转了过去，“阿姨，我说要去吃饭，倾情说店里人比较多，让我们等人少的时候过去，我们刚要出去，您就回来了。”
    听了他的回答我才舒了一口气。算你小子有良心。
    “人多怕什么，人多阿姨也得让你吃饭啊，回头我在收拾她。”我妈那股亲切劲儿，打我长大以来，我压根就没见过。看着张子渝一脸的春风得意，我就恨得牙痒痒。
    其实我觉得，我妈一定是看张子渝长的太帅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态度，如果有一天，她见到了陆安宁，希望不会晕倒才好。人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