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朱颜

流产


清明从狐裘中露出脸,看到一座高大的雪山,白雪皑皑中偶尔露出青色的岩石,像是少女的青丝长发。
    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她忍不住呜咽。
    明君,明君,你就是这座雪山的女神吧?
    孤涂下马,爬上一块岩石,从石缝中摘下一朵雪白,举到她的面前。
    那是雪莲,冷香氤氲,仪态使人泣,清雅不可方物。
    “我们赫特人都说,雪莲是雪山女神赐给人们的宝物,今年的雪莲开得很盛,比往年多上几倍。”他望着雪中的美丽少女,目光和声音都温柔如斯,“想必,是女神送给你的吧。”
    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被触动,泪珠滴落在雪莲花瓣上,她似乎听到北风送来轻声的呼唤。
    母后。
    明君,真的是你。
    孤涂忽然高声唱起歌来,草原的歌曲,大多豪放粗野,但这一首却温柔缠绵,清明一时忘情,不知今夕何夕。
    回去的路上,马儿缓行,孤涂沉默了很久,语带愧疚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女人,否则我不会……”
    “不要逼自己道歉。”清明打断他,他愣住,从小到大,他从未跟人道过歉,如今想要道歉,却说不出口,这个女孩,竟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是纵横草原的左贤王之子,杀伐决断从不迟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个女奴道歉,但看到这少女被鲜血染红的那一刻,他却悲喜交加,悲的是他错怪了她,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喜的是,她竟是女儿身。
    不管如何,这一生,他都不想再放开她了。
    “替我转告那个道士。”他的脸色徒然一冷,“不要认为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他救了你的命,我早就杀了他了!”
    清明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这说的是景檀之与云娜公主吧,赫特部里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
    一想起云娜的脸,她的身体就不禁轻轻颤抖。
    “花很美。”回到自家的帐篷,景檀之从她手中接过雪莲,“这个可以制作冷香丸,对女人流产后体虚很有效。”
    清明瞥了他一眼:“不要再去见云娜了,孤涂什么都知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若不去,那位刁蛮公主又怎么饶得了你?”
    目光倏地沉下去,清明低声说:“就算她想饶我,我也不会饶了她。”
    英俊的道士大笑起来,将雪莲簪在她的发丝上,白色的肌肤与花互相掩映,楚楚动人。
    “真美,清明,无论是悲伤、痛苦、愤怒、仇恨,你都美极了。”
    这个冬天在爱恨交织中度过,春天终于不可抵挡地到来,冰雪消融,春风染绿了草原,牧民们赶着牛羊出去放牧,赫特部的天空又开始回荡豪放的歌声。
    清明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丝绸和珠宝:“这是什么?”
    “姑娘,这是殿下给你的聘礼。”
    “请转告殿下,我不会嫁给他的。”
    侍从的笑容僵硬:“丫头,你只是个女奴,殿下肯以侧妃礼娶你,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可别不识好歹。”
    “高处不胜寒,我身子弱,不敢攀高枝。”清明回答得很坚决,“将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侍从不敢发怒,回到大帐,悻悻道:“殿下,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不喜欢金银珠宝的女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她真的不肯跟我?”
    “没错,还说了些不愿高攀的胡话,奴才也不太懂。”
    孤涂恼怒地扔下书,夺门而出。
    门帘响动,清明侧过脸,看到一脸愤怒的孤涂,他冲过来抓住她的双肩:“你想要什么?”
    清明毫不畏惧地回视:“我什么都不想要。”
    “你最好不要逼我。”他孤涂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往日只要看到漂亮的女孩,他会毫不犹豫地策马过去,将她捞上马背,直接带回大帐。对面前这个女奴,他已经很有耐心。
    清明将手伸到床下,猛地抽出牛耳刀,架上他的脖颈:“别碰我!”
    孤涂嘴角一勾:“又想跟我动手?”
    “上次在山阳镇是我输了,但这次就未必。”
    “我不和女人动手。”
    清明提高了嗓音:“我还是以前那个清明,不会因性别的改变而有所不同。”
    孤涂大笑:“别不自量力了,你大病初愈,又久不拿兵器,根本不可能赢我。”
    他说得并没错,清明确实底气不足,却又不甘心在气势上败北,一时间骑虎难下。爽朗的笑声像是一柄利刃,将这凝重的气氛切割开:“殿下好兴致啊,竟在百忙之中来看望柳姑娘。”
    一丝杀意浮上孤涂的眉角:“道长,已经开春,你还赖在我赫特部不走,是何用意啊?”
    “让殿下见笑了,贫道四方游历,只为宣扬道法、普度众生。犬戎各部虽各有信奉的神灵,但对道教也颇为敬重,最近常有牧民请贫道去治病、卜筮吉凶。贫道前日说要走,怎奈牧民们苦苦挽留,为天下众生计,贫道只好勉为其难,留在贵部了。”
    孤涂冷笑:“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道长。”说罢,回头望了清明一眼,“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之后,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纳你为妾妃,不要逼我将你捆了抬进大帐。”
    他走出门,清明终于松了口气,放下牛耳刀,内衣已被冷汗湿透。
    “唉。”景檀之故意拉长了尾音,“女人的美貌真是祸害啊,恩公,谁叫你长得这么美呢?其实嫁给他也不错,孤涂好歹算是个少年英雄,只是那个公主实在难伺候。”
    “我要嫁给谁,只有我自己能决定。谁都休想强迫我。”
    看着她冰冷的眸子,景檀之似乎若有所思:“那你就必须想好对策,否则以你我二人的能耐,还没那个本事全身而退。”
    清明拿起床头的雪莲,这是今年最后一朵,已经开始枯萎。
    明君,我一定要回去,回你父皇身边,这是我活下来的唯一意义。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计策呢,结果还是只能逃跑。”
    “住口,你要不愿意,就分道扬镳。”
    “恩公别生气,恩公的救命之恩,贫道还没报呢。”
    “我于你,哪有什么救命之恩?”
    “那就是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还没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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