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天下

第86章


太后与皇后商量,终令刘浚同意前去天牢同问叶桑,然叶桑的话却只是一样的,只说见绿柔可疑,故而随之,绿柔乃是投湖自尽,与己无关。
    太后欲要用刑,刘浚虽是拦阻了,却终究没有拦住,毕竟落下的是名男婴,莫说是太后,便是自己亦时常思之悲痛。
    一阵鞭刑,原本娇柔的女子已形若凋落的残叶,直至昏厥也未曾改口,皇后亦不禁感叹她的忠心,却更令她忆起了子巾,心中陡然生凉,狠狠凝目。
    终究无法,战事又多有不顺,刘浚一人呆坐在夙央宫的大殿上,手中奏疏掉落亦不自知。
    刘浚派出的四路大军,在东西千里的战线上,同时发起进攻。
    今日传来消息,公孙敖大败,一万骑兵损失了七千多,李广被云疆人活捉,下落不明。
    五月天,夏意迟迟不至,心中皆是凉丝丝的。
    次日消息,李广被押送途中,路上夺得一马逃回,而另一路军,公孙贺一路未能寻着云疆兵,徒劳而返。
    而杨询,一路北上,如今却是全无消息,音讯全无,只恐怕凶多吉少了吧?
    仰头望一轮明月如霜,月中突有女子容颜凄美绝艳,却泪落成行。
    刘浚猛然一惊,云落,如今已独在合欢殿半月有余,自己却从未曾见她一面。
    月色冷凝,心意难平,终究举步,步步沉重的踏下曾笑意盈盈、歌声款款的宫殿。
     
正文 江山代有才人出1
     殿中,已是榴花寥落,满地落花残叶片片飘零,那煞眼的红色,凋残如血!
    只是半月而已,这令他最是流连的合欢殿,便凄凉至此,观之,难免心生悲切,他亦曾思量,以云落性子、以云落隆宠,断不会如此糊涂,可是……心的最深处仍难免一丝疑虑——
    人,终究会变,尤其身在宫中的女子,曾经,还不是皇后的芊芊姐,亦是体心的人,可如今……
    终是这一点疑虑,令他犹疑不定!
    才是踏上阶台,迎上的宫女正欲跪拜,刘浚却是一拦,只见殿内烛光幽幽、歌声袅袅,琴音有如山泉奏鸣,却又好似山云流荡。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胡能有定?宁不我顾!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凄然如诉的歌声,余音颤动,琴音随即转悲,断续的凉音挑动着刘浚心弦。
    如夜风的哀鸣、如院中凄冷的落花。
    刘浚不禁推门而入,猛然惊断哀哀琴音,女子举目,一滴泪滑落唇角,更令刘浚心底柔软:“云落……”
    他来了,他终究是来了。
    只觉眼中热流滚滚,女子起身,怔怔然望着眼前男子,任泪水泠泠飘落,沾湿衣衫。
    憔悴的容颜,仍旧粉黛如新,纤瘦的身量,依然裙裳旖旎,刘浚眼前迷蒙,一切,恍然如梦。
    “陛下,你可信妾吗?”颤抖的声音,流落不绝的眼泪,看得刘浚心里酸涩难禁,可却莫名有一丝迟疑。
    云落泪眼迷离,却如此敏锐,泪光晶莹的眸,瞬间暗淡,冷冷垂眸,缓缓坐落,纤指抚上琴弦,弦音乱成一团,泪珠儿碎作一片,再也无歌,只是琴音如风,冷冷飘零!
    “朕信!”一声阻断琴声,云落抬眼,眸中泪水已然落尽,干涸枯涩的笑,却笑得那样悲凉,宛若枯白的海棠花。
    “是吗?可否令妾见一见叶桑?”冷瑟的声音,凉凉飘进耳里,刘浚沉一沉气,道:“怕……还是不可,但你……”
    “多谢陛下特来看望。”琴声再又铮铮作响,听在耳中,却是那般刺耳、那般不堪的曲调。
    刘浚一怔,望女子一脸冷寂,本想说,她可随意进出合欢殿的,却一时咽了回去,死的毕竟是皇子,叶桑又涉及重大,自不可轻易放的。
    即使,他的心,亦痛得有如被挑拨的琴弦一般。
    忍痛转身,道:“三路大军已败,杨询……一路向北而去,至今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迅速踏步出门,步履匆匆的踏下阶台,只听殿中琴音顿促一声,随即便是一淙风卷残云、疾风劲吹有如万马嘶鸣的乱音,哀哀悲戚。
    滞足闭目,心中纠缠一片。
    突地,琴弦铮断的声音,刺入耳鼓,刘浚悚然一惊,骇然睁眼,急急夺步反身回殿,然而柔弱纤瘦的女子,却已昏厥在琴榻上!
    墨长青丝落如谢败的黑色夜莲,裙裳明红,却红得令人心脾剧碎!
    合欢殿,以阳天为首,宫中有些名望的御医轮番诊治,其实云落不过忧心过甚、伤入腑内,若说是昏厥,倒不如说是沉沉睡去了。
    刘浚颓然站在床边,眼神时而空落、时而阴森如林,御医们战兢的立成一排,却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刘浚望着云落绝美苍白的虚弱容颜,心中一阵彻痛,伸手拭去她额上细碎汗珠儿,只觉触手之处,一片滚烫。
    眼眸仿似流出火来:“不只是疲累至极睡去了,怎么发起热来?”
    御医们个个缩手缩脚,垂头不敢妄言,刘浚目光倏然落定在容色凝紧却一派镇定的阳天身上,他亦知,阳天是云落最为信任的御医。
    “阳御医!”震撼人心的三个字,令身后一众御医松下口气,阳天向前一步,恭声道:“回禀陛下,夫人本便是虚弱之身,忧劳在心,心火难舒、郁结不去,发热是正常的。”
    阳天清淡口吻,与旁人的紧张神情大相径庭,刘浚斜眼望着他,凝视,久久不语。
    阳天仍旧一样神色,不动分毫。
    刘浚这才转开眼眸,冷声道:“下去吧,给杨夫人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补品,最好的……”
    最好的什么?他一时说不出来,他只是紧紧凝视着床榻上病弱的女子,心内一阵冷痛,最好的,我只想要给她最好的,可是为什么,竟会被一个死去的孩子冲昏了头脑,这般怀疑她、冷落她、伤透了她!
    缓缓低身在云落床边,细吻在女子凝雪苍白的脸颊边轻吻,脸颊因着烧热泛起病态的红色,刘浚深深叹息,惹得一旁侍人、御医尽皆低下头去。
    亦只有阳天始终观望,观望这天下至尊的男子、痛悔的情怀,观望这巍巍傲俊的天子,悲伤的背影。
    不禁感叹,情之一字,叹断世间几多愁。
    阳天惘然一笑,自己只痴迷于杨夫人艳美绝尘的容貌,便已生死不惧,然若与她有过刻骨铭心的纠缠,又当是怎样的恋恋难舍?
    严萧如此、陛下如此、自己……怕亦是逃不过的吧!
    深吸口气,道:“陛下,臣有些要紧话,可否容臣独禀。”
    刘浚眉眼一凝,抚在云落额上的手亦是停住:“都下去。”
    一众御医正是巴不得,天子如此肃厉的眼神,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与着宫女内监尽皆退下。
    人散尽,刘浚站起身来,回眸,目光涣散:“阳御医有何事要说?”
    阳天俊逸的眉微微凝蹙,难得郑重的眼光,令刘浚心下一紧。
    “回陛下,自邢娙娥有孕,杨夫人便叫臣小心照看,饮食起居多加留意,臣亦是谨而慎之,惟恐有失,故而事发,臣心中甚是疑惑,娙娥补品均是臣一手所煎,端在娙娥手中,看着娙娥服下,娙娥饮食,那绿柔端上之后,臣亦一一查验,不敢怠慢,而娙娥胎象亦很正常,故而甚是不解,究竟是何缘故使得娙娥小产。这才斗胆去问过了娙娥,小产那日,可做了与先前几日不同的事、或吃了未经臣查验的食物。”
    阳天眼神一动,凝看君王越发沉暗的脸色,继续道:“据邢娙娥回忆,只说那日之前的几天,她只是……只是一直用了与平日不同的胭脂添妆!”
     
正文 江山代有才人出2
     说着,自袖管中取出雕金翠碧的精小盒子,刘浚眉心沟壑万千,伸手夺过,方才打开,便有扑鼻异香,摄人心魂,那脂粉浓艳如凝,红若榴花,确是少见的上等胭脂。
    刘浚尚不及细思,阳天便道:“陛下,臣已细细查看,这胭脂中含了马齿苋。”
    刘浚凝眉望着他,不解,只见阳天眼神定然,道:“陛下且细闻,可嗅到了极不易分辨的麝香味儿。”
    刘浚垂首细温,浓浓脂香中依稀有淡淡味道掺杂其中,手指倏然紧握,指尖沁入一盒凝脂中,鲜红色染红手指。
    目色昏暗,望向阳天:“马齿苋是何物?”
    阳天语声低沉,却足可听清:“马齿苋本是利于痢疾或止血的一种药草,可食用做菜,本是极好的,只是……孕者忌服,与麝香一般,最好不要直接接触到,否则……”
    阳天没有再说下去,望刘浚脸色已有如是夜阴冷萧瑟的狂风,殿外,风狂作,怕是一会便会有大雨倾盆而至。
    阳天望望刘浚:“陛下,据臣所观察,如此浓艳的胭脂,杨夫人……不常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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