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天下

第91章


     
正文 故烧高烛照红妆5
     云落轻按额际,眼目有些许迷离。
    “怎么?当不得了吗?”身后女子声音低缓,有些懒懒的。
    转身而望,果不其然,皇后一身姜黄色抽锦披衫。裙幅宽大,挽一头流华髻,九凤明钗映着烈日,熠熠生辉。
    云落淡淡一笑,身体微感酥软,强自端持住:“参见皇后。”
    皇后冷眼望她,只道:“你且回吧,太后不会见你,况且,见了你,恐会病体更重,到时候,你可能担待吗?”
    云落脚下不稳,只站着不动,叶桑观云落面色苍白,忙自身后撑住她的身体,云落望一眼微敞的殿门,突觉心力不济,深深吸一口气,亦不愿与皇后起什么争端,只扶住叶桑道:“好,那么烦请皇后转告太后一句,陛下旨意,平西公主与杨询……择日……完婚。”
    朗朗晴空一声惊雷,皇后一怔,闪身拦在云落身前,凝眉道:“什么?”
    云落目光迷蒙,却仍自持着一丝浅笑:“陛下旨意,平西公主与杨询,择日完婚。”
    一字一句的重复,皇后丽眸一烁,眉目凝紧:“杨云落,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云落不欲与她争执,只拂身欲去,一人却突地拦在身前,云落抬眼,心底蓦的一惊。
    只见那人眉眼弯细,长发披散,一身宫女装扮,却是神形消瘦,唇边眼里似有笑意,又似全无,只是那目光冷极,一双灰暗眸子,仿似凝了万年玄冰,冷至骨髓。
    云落不由周身一冷,融融日色下,她的眼睛便似枯井中两颗冷冻的冰晶,泛着凄白的光。
    皇后望她一眼,柔声道:“楚服,退下。”
    楚服?云落怔怔望着她,她的眼神幽沉得可怕。
    金色流光映得楚服枯瘦容颜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唇际边一丝笑纹,淡得几不可见,却分明是在笑。
    眼睫沉重如帘,楚服枯瘦的脸倏然散作几片,如木槿飞落,炫目迷蒙,云落闭一闭眼,眼前一阵晕眩,淡淡金光恍然一道冷白,耳中是叶桑轻呼的声音,身子一软,意识全无。
    梦中,皆是一张看不清的枯瘦的脸。
    昏睡不知有多久方才醒来,周身一阵酸疼。
    “夫人,夫人……”叶桑惊喜唤道,云落缓缓起身,莹白玉指按着额头,轻道:“我这是怎么了?”
    叶桑喜道:“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阳光下站得久了,这才昏了过去,阳先生来过,已经没事了。”
    怀孕!一头乌发垂落肩际,细细回想,方才忆起,自己是在太后殿前的。
    脑中忽的一束精光,云落心内一颤,楚服枯瘦苍冷的脸再度浮上眼前,云落身子一颤,道:“叶桑,那个楚服……”
    “陛下驾到。”一声尖细打断了虚弱的云落,随即便是刘浚匆急的脚步声,和爽朗的笑:“云落,云落,真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云落欲要起身,刘浚却夺上一步,扶稳她:“何必多礼?”
    深黑眸子温柔如水:“云落,你真是上天赐予朕的。”
    云落悠悠笑道:“陛下,公主那边儿如何了?”
    刘浚拥住女子绵软的身子,轻声道:“还能如何?姐姐本便是有心的,还有杨询啊,甜言蜜语不会讲,只说公主若不原谅他,他便一直等到公主原谅,这孩子。”
    云落轻应一声,依在刘浚怀中,笑意挂在唇边,眼睫却仍不觉渐渐沉重,终是默默睡去。
    睡梦中,似有温热的吻,轻轻落在额角眉间。
    一石激起千层浪,平西公主指婚车骑将军杨询,引来朝中宫里议论纷纷,杨云落宠在后宫,弟弟杨询如今又荣升驸马,杨家隆宠再厚一层,杨询于朝中更惹得人人侧目,杨询却只作不知。
    杨夫人再次有孕,正是恩宠隆重之时,而太后闻知,却大动肝火,怎奈身体不济,只是盛怒而无法,一口鲜血吐出,再也不起,只余一口气在。
    双喜临门,八月盛夏,凌安城四处铺张了喜庆的气氛,喜乐喧天、闹市泼金,车骑将军,当朝驸马,昂首立在马身上,一身红袍,眉宇飞扬阵阵喜气,抱拳答谢围观人群。
    是夜,刘浚喜极,喝了许多桂花陈酿,醉醺醺的红潮令冷峻面容添了几分和暖,次日,没能上朝,昏睡至中午,口中喃喃念叨着亲上加亲,打云疆等绵绵呓语。
    喜气犹未过去,宫里上下依旧红喜跃然,槐花黄、桂飘香,唯有一处院落冷极。
    雕花窗棂冷尘飞絮,窗外暖意融融,丹桂落满枝头,正是桂树香郁的浓情季节,却唯有这椒室的窗外,冷若寂寂孤秋。
    女子一身华贵高艳的锦红色凤纹金丝裙,一袭红裙、珠摇翠映,女子娇丽的容颜,愈发苍白。
    杨云落再度怀孕,皇后的这座宫阁却硬生生的变作了一座冷宫,无人踏足、更无人问津,唯余下的便是这冷冷的寂寞,和这华而不实的皇后之位。
    纤细柔指抚上苍白容颜,吩咐道:“拿镜子来。”
    身后燕女递上镂纹盘丝镜,镜中女人,容颜苍白,艳色凋零,早已不是当年艳冠群芳的大凌皇后!
    对,早已不是了,自那杨云落进宫后,便再也不是了!
    甩手掷开手中铜镜,伏在窗棂上,不禁泪水涟涟。
    “皇后娘娘。”阴凉沧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双枯瘦的手搭在肩上,慰道:“娘娘何必忧伤?娘娘至情感动上天,岂是那狐妖可能比的?小小狐妖,早晚现了原型,看还能与娘娘这边兴风作浪?”
    燕女一番言语,只惹得皇后更加心伤,虽说一度流传杨云落妖女祸国,可她实实在在可为皇家生养儿女,且屡屡怀孕,以令悠悠之口无从再言。
    “你真的肯定她便是狐妖化身的?”皇后泪眼迷蒙,哽咽道。
    燕女咬紧牙,道:“皇后且想来,自古天子谁人不是三宫六院,雨露均沾,即有那些个绝色美人,也不过数时宠爱,可那杨云落,小小歌女,卑贱出身,除了一副妖媚模样,还有何本领?竟能令陛下专宠合欢殿,宠爱不衰,有了这般专宠,怀孕也自在情理,娘娘,若非狐妖,如何能有这般本事?”
    皇后转身看她,眼中水雾渐渐清明:“可有办法吗?”
    燕女冷冷一笑:“皇后只要肯下本钱,上天自会感念皇后一片痴心,自会铲除那妖孽,皇后没见前日,只与奴婢对上一眼,那妖孽便昏厥了过去吗?哼,只要稍加时日,定然……叫她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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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听得心里发慌,踌躇道:“你所言可真?当时要你前来,便是听闻了你法术高明,可你潜在宫中这么多个时日,那女人却还是怀上了孩子。”
    燕女笑道:“娘娘急不得,燕女断言,她生产之日,便是她命丧之时!”
    言之凿凿,皇后倏然站起身来:“当真?”
    燕女道:“只要娘娘舍得下本钱,便没有什么是不可办到的。”
    望一眼青石地面上碎落的铜镜,几条裂痕映出苍白容颜,皇后重又抚上老去的红妆,目色一凝:“好,便全凭你了。”
    燕女笑笑,低身拾起铜镜,镜中一张枯瘦的脸,笑得冷意森森。
    自怀这一胎,云落常感到身心乏力,气弱亏虚,阳天诊治在侧,是她这之前经了那次大悲,动了心脉所至,身子渐沉,络绎往来的妃嫔们,她亦无心应承,更管不得这段日子里,刘浚会眷顾谁的宫中。
    只听说邢娙娥、王夫人那里还是常去的,近来的尹婕妤也颇有几分宠,有了先前王夫人那一时的教训,宫中之人越发不敢得罪合欢殿半分,生怕一个有失,便令君王再也不能得见,云落看着日日奉承阿谀的虚假笑颜,心中暗暗好笑,曾经只当自己卑贱歌女的众妃妾,如今这样巴结着她,心里却大多是恨着的吧?
    她心里明晰,面子上却仍是一贯纤柔,温婉和气的。
    这日,实是乏累了,靠在窗边闭目养神,突地想起什么,向叶桑问道:“叶桑,皇后近来如何?怎生这般安静?”
    叶桑摇摇头:“没听说什么,只听说皇后终日呆在宫里,研习书画。”
    眼睫疲倦的睁开,幽幽道:“哦?研习书画?”
    随即浅淡一笑:“到不似皇后的性子,也可真难为了她。”
    叶桑好奇问:“夫人如何突地问起皇后来?”
    燕女枯瘦的阴冷容颜再又眼前浮现,云落只一声轻叹,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近来太静了,静得我心中……反而不安。”
    叶桑安慰道:“夫人是想多了。”
    云落缓缓闭目,道:“但愿吧……”
    风细细吹动树影,摇碎满地暮色,女子靠在窗棂边睡得久了,身子突地感到一阵轻飘,仿佛置身于凌空浮云,轻柔细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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