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心烙

23 chapter 23


夜已静寂,月光照亮大地。
    缓缓地,何沁舞拍打着大门上的门环。
    敲了好半晌,没有人回应。
    门开了一条缝,并未锁。
    轻轻地,何沁舞推开眼前斑驳陈旧的红色木门。
    她提着灯笼往里走,灰尘漫天飞舞,屋内似乎许久未曾有人打扫,甚至……无人居住。
    原本被喜悦与激动涨得满满的胸口像是突然被挖空,说不出的茫然占领她的心。
    “铭生!阿婆!小伍!小燕!……”
    她环望空旷的大厅,用力地呼唤着一个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泪就这么落下来了,“你们在哪里?你们去哪里了?……”
    “姐……你回来了吗?”一个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何沁舞的心一跳,她非常缓慢非常缓慢地转头——
    当她看见自己身后那个从里屋走出来扶着门框的男孩时,泪流得更急了。
    不同于先前的举足无措而泣,她喜极而泣。
    “铭生!”何沁舞放下手中灯笼,跑过去,将男孩抱起,“铭生重了,姐姐都快要抱不动了。”
    何铭生苍白的小脸蛋有着难以言说的喜悦,他笑呵呵,“真的是姐姐,姐姐……终于回来了呢……”
    何沁舞将何铭生放下,这才发现他苍白青黄的不能称之为健康的脸色,“铭生怎么了?阿婆呢?小伍他们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何铭生要何沁舞抱。
    何沁舞再度将他抱起。
    何铭生把头靠着何沁舞的颈项,他悠悠地说,“阿婆带着小伍他们走了,去年,大肆虐的瘟疫蔓延到了这里,他们就走了,我要等姐姐回来,就没走,我知道,如果姐姐回来,找不到我,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何沁舞揉揉何铭生的软发,心酸得很,“铭生一个人……可以照顾自己吗?”
    何铭生说,“姐姐忘了吗?铭生是男子汉!而且,瘟疫肆虐的时候,死了好多人,但我躲过了瘟疫哦,铭生是不是很棒?”
    何沁舞的鼻头不甚酸楚,她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铭生是最棒的,铭生,姐姐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让铭生吃苦了……再也不会了。”
    何铭生挤出一个虚软无力的笑容,“姐姐不走了吗?”
    何沁舞用力地点头,“再也不走了,姐姐要看着铭生娶妻生子,看着铭生做爷爷……”
    “真的……太好了……”
    何铭生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铭生?铭生?你怎么了?……”
    何沁舞心慌地拍他的脸颊,可他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将何铭生放置在木板床上平躺,何沁舞匆匆放下肩上的包袱,奔出屋去,找大夫。
    街道没有行人走动,何沁舞提起轻功,闪动的速度极快。
    她快速扫视着在垂挂于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照耀下的一行行牌匾。
    虽然她还是不怎么会识字,但在赫凡的教导下,她已经能识得好几个大字。
    “医”就是其中之一。
    终于,找到一家医馆,何沁舞用力拍门,气喘吁吁,只差没有用内力将门震开。
    如果屋内的人再不将门打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她确定。
    所幸,门开了。
    “请问,你是大夫吗?”何沁舞问。
    “我是,姑娘,很晚……”
    大夫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何沁舞使轻功带走。
    天就要亮了。
    “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才从屋内走出,何沁舞就惊惶不安地急急询问。
    大夫缓缓摇首,面有难色,“太晚了,他能靠意志力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闻言,何沁舞呆掉,“你是什么意思?大夫……你是说他……”
    何沁舞急忙拿过包袱,把所有的银两和盘缠都搜罗出来,给大夫。
    “大夫,我有银两,我有的是银两,请你救他,请你给他用最好的药,最贵的药……只要治好他……只要能够治好他!”
    “替他准备后事吧,已无力回天,他全身上下除脸部外都已长满了一种非常罕见的水泡脓痘,这种病在目前来说,我还只是在医书上见过,连病因,我也没有办法判断得清楚,姑娘,对此,很抱歉。”
    大夫走了。
    何沁舞的脚顿时虚软下去,不止是因为使用轻功虚耗了太多的体力,更是因为害怕。
    她的身子在发抖,她的手在发抖,她的脚在发抖……
    恐惧的浪潮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天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传来痛苦的□□声,“姐……”
    “铭生?……”
    何沁舞像是突然收复了飘散的灵魂,她跑到床边,慌乱道,“铭生,饿了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何铭生醒了,他朝何沁舞笑,“姐,可不可以出去?”
    “怎么了?……”
    “我……不想让姐姐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何沁舞的心又苦又甜,又酸又涩。
    黯淡无神的眼眸逐渐泛起光芒,何沁舞的身子开始激颤,心灰意冷的情绪逐渐崩盘。
    他一定能救铭生!
    他一定能帮铭生!
    赫凡!
    “铭……铭生……姐姐会帮你的,姐姐一定会帮你的……”她说,“别怕,再忍忍,等姐姐回来……”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人总是唯恐浪费了一寸光阴。
    “沁舞?”管家开门,认识何沁舞。
    何沁舞曾经是温府的丫环,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何铭生会碰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耿诺的原因,至于得罪耿诺,完全是小孩子的无意之举,要说也只能说何铭生极不走运,当时耿诺心情极差,正需要管道抒解,何铭生那根导火索及时地将他引爆了,也就不顾何铭生只是一个小孩子。
    “李伯,请带我去见赫凡,好吗?”何沁舞请求着。
    她看到了赫凡,知道他在江南。
    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赫凡暂住在温府。
    管家告诉她,“沁舞,没有用的,赫公子他不见任何来求见的人,爵爷也吩咐了,绝不能让任何人扰了赫公子的清静,你不知道,来向赫公子求医的有几许,有的甚至在大门外不吃不喝跪等好几日,也都没有用!”
    “李伯,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就让我进去,我自己去找他。”
    “沁舞,你怎么不明白呢?让你进去,已经是让我为难的事了。”
    怎么办?
    那怎么办?
    何沁舞顾不得那许多,她直接使轻功,从大门穿越而过。
    “沁舞?!”管家回首,已不见何沁舞的身影。
    “来——”管家的“人”字停在口中。
    就斗胆,冒一次险吧。
    他看着那丫头长大,实在不舍得让人捉拿她。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家去忙自己的事。
    “公主的气色不太好,但并无大恙,我为你开几副安神的药方。”
    门板内传来的声音让何沁舞停下飞掠的脚步。
    那么熟悉又那么让她心痛的声音。
    何沁舞太心急了,她猛地用内力震开门板。
    耶律媚容因见到何沁舞而震惊的容颜,何沁舞直接视而不见。
    赫凡手中的毛笔因见到何沁舞而停顿使得墨汁染坏了纸张,何沁舞来不及去理会。
    她只是直直地走向赫凡,“请你再救铭生一次。”
    赫凡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正在书写药单的毛笔。
    “我为什么要再救他一次?”他说,俊逸的脸孔没有一丝表情。
    音调是那么冰冷,口气又是那么冷淡,何沁舞就哭了,“铭生……他生病了……只有你能救他,请你救他……好吗?”
    “别哭,我们出去说!”
    赫凡起身,拉起何沁舞的手就往外走。
    耶律媚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翻身下床。
    “公主?……”侍婢想要跟在她身后。
    “不许跟来!”
    赫凡和何沁舞在花园安静一角。
    耶律媚容轻声走近,躲在假山后,听他们的对话。
    赫凡不发一语,松开何沁舞的手,心被狠狠揪扯,他突然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她走后,他的胸口像是破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塞什么进去都填不满,好空虚。
    除了现在。
    何沁舞被动地被赫凡拥在怀里,举起双手想用力的回抱他,最终却只是让手在空中僵住,又无力垂下。
    “我可以救他,你知道我救人是有条件的。”他说。
    心,痛得让她有些难以招架,半晌,她都发不出声音。
    “你要什么?!”好久,她才推开他,问道。
    赫凡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他轻柔地拂去她的眼泪。
    “你的心,再给我一次,你的心。”
    他终于开口了,语声低沉,喜怒难辨。
    “你?!”
    她的一颗心直往下坠,像有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崩溃怒吼,“别人只能接受,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样让你很得意吗?!将别人的心当作戏耍的玩具,这样让你觉得很有趣吗?!这么有趣吗?!”
    “你错了。”他的眼神,温柔得像水一般,却又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像是犹豫又像是挣扎,“何沁舞,这次是对等交换。”
    在青冥谷,他放了她,是真的打算放开她的。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具有足以影响他的力量,他的心会因为她而变得烦乱,变得不安,变得失落。
    如果他再将一个如此影响他的女人留在身边,后果会不会太可怕?
    他不喜欢这样的影响,再加上,当时刚好有足够的借口说服自己将她驱逐出他的生命。
    她是他人生的失控,她是他的疼痛,她本是不应该出现在他人生里的意外。
    走吧、走吧,那么就分开各走各的。
    可是,谁又想得到,她会再来找他,他们会再度纠缠呢?
    这让他的人生和她的人生,又一次产生了交集。
    他决定不再抗拒她带给他的不确定,他决定将她留在身边。
    他承认了,自己被她深深的吸引。
    他承认了,自己非常非常在意她。
    他承认了,她能轻易地牵动他的心,他的情绪。
    她……
    罢了,既然她执意走入他的生命,触发他的情感,那么,她也别想逃了。
    “何沁舞,这一次,是等价交换。”
    他再强调一次,锐灼的视线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白净的脸蛋。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都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何沁舞不能动,不能思考。
    她的内心被他所说的话给震撼了。
    她感到难以置信,从没料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就像一记巨雷般,劈得她不能动弹。
    她的心颤动得难以平息。
    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怎么会?
    这……
    怎么可能?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以及另一种几乎从胸口满溢出来的情感,“赫凡,你……”
    赫凡慢慢地俯身在何沁舞的淡色唇瓣上轻柔地印下一吻,微凉的,柔软的吻。
    “你料想不到,是不?”他在她的耳边低语,“何沁舞,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听起来磁性又魔魅十足,“如果我医好了你弟弟何铭生,我们一齐回青冥谷。”
    “铭生?!”
    无法整理任何情绪,何沁舞拉着赫凡的手便使轻功离开。
    耶律媚容随即跟在他们身后,只有她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何沁舞。
    因为何沁舞便是能让崔彻焯露出温柔笑容,让崔彻焯想要保护的女人。
    老宅,清雅幽静。
    赫凡替何铭生看了病后将药单给何沁舞。
    何沁舞将药单接过,她的心是难以言喻的心悸与喜悦。
    她说,“谢谢你。”
    他微笑,“快去抓药吧,我不便去。每日三次,煎熬后,连服五日便可无恙。”
    她再看了他一会,才出去抓药。
    很快,她就回来了。
    她回来,他还在。
    药在煎熬,他还在。
    她小心翼翼地喂何铭生喝了在街上买的稀粥,他还在。
    药煎熬了五个时辰,他还在。
    她小心翼翼地喂何铭生喝了药,何铭生喝了药后渐渐睡去,他还在。
    何沁舞怕吵醒何铭生,示意赫凡到外面说话。
    赫凡意会,何沁舞轻轻地关上门,隔去何铭生的睡颜。
    终于——
    她抱住他,“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我的?”
    他回抱她,“到江南以后才发现的,不算晚吧。”
    “如果我没去找你,那怎么办?”她的喉咙好干,眼睛酸涩。
    他想了一会,“不怎么办,你已经找我了。”
    他说铭生会没事。
    他说他喜欢她。
    一切来得太不真实,太快,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想去撞墙。”她说,“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真的。”他抱得更紧。
    他牵起她的一只手轻轻抵在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它的跳跃了吗?”
    她的手在发颤,心跳的频率在增加,她说,“我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这么接近他的心,这么地接近。
    “我会让你相信的。”
    他用唇封住她的嘴,细细吮吻。
    她不会了解,当他看到她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的心跳如擂鼓,一口气哽在喉咙间,深怕吓着她,深怕她……走开。
    赫凡不断地收紧手臂,像是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何沁舞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紧紧拥住的身子正微微颤抖,他温烫的气息瞬时占满她所有的感官。
    “赫……凡……”
    何沁舞像极了迷惑的孩子,脸蛋染上一层红霞。
    他吻她……
    他真的吻了她?
    热烫的血液在体内流窜穿梭,她气息不稳地喘着,与他相视。
    低下头,赫凡不给她细思的机会,再次将她的气味与自己相融,感受她香软唇瓣的滋味。
    淡淡的清药香是他专属的味道,是能令她安心的气息。
    不知何时开始,轻轻的吻变质了,他的舌与她的舌紧紧交缠。
    何沁舞被他吻得虚软无力的身子只得紧紧依偎在他的胸膛,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殆尽。
    心跳变得急促,赫凡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沉陷在一个女人的存在中。
    赫凡将她按在墙上,更加深入地吻她。
    当欲望从微弱的星星之火转为漫天的燎原之火时,赫凡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收手了。
    他以膝盖分开她的双腿,何沁舞心跳得飞快,被他触碰过的肌肤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烫感,她屏着息,全身悸颤,任由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解开她的衣衫,任由他放肆地攻城掠地,为所欲为。
    他轻柔地吻着她的发际,欲望深埋进她的柔软之中,她的身子像被撕裂,疼痛得不住颤抖,她痛苦无助地低叫出声,用力地咬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肩膀留下深深的齿痕。
    这一刻,她是他的,而他也属于她。
    热度不断升高,放任冲动,释放渴望,无需言语,彼此的沟通充斥在喘息之间。
    当激情逐渐消退,当渴望得到满足,何沁舞的神智开始恍惚,她疲倦得再也无法依偎着赫凡而缓缓向下坠跌。
    赫凡抱起她,手臂收紧,让她舒适地躺在自己的怀中。
    低下头,赫凡爱怜地望着怀中的女人,她疲累得已经昏睡过去,而她双腿之间沾染的血迹更是让他感觉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疼和自责。
    虽然他是大夫,但他真的不知道做这种事,女人会那么痛,所以,他没有小心,只是凭着感觉,凭着男人的天性,他没有控制好力道,任凭自己顺着欲望去做……
    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其实他也很痛,全身都痛,她不停地捶他,抓他,咬他,毫不留情。
    赫凡拿起散落一旁的衣物轻轻地覆盖在她的身上。
    也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惊觉,他以为的自制力,定性全毁在了她手里,说不惊讶,那绝对是骗人的,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和她在并不适合的地点做了不该做的事。
    旭日东升。
    赫凡安静地换好衣服,静静坐在床边。
    他已为何沁舞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
    她还在睡,他用绒丝被轻轻地盖好她的身子,以免她受凉。
    看着毫无防备的睡颜,他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的唇瓣烙下怜爱的吻。
    “好好休息,我去把一些烦人的事情全部处理掉,回来就带你走。”
    然后,他离开房间,大步而去。
    决定诚实面对自己想与她携首白头的心情后,他此刻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把手中的烫手山芋用最快的速度扔出去,无论用什么方法。
    他只想把问题迅速解决后,与她回青冥谷再过从前那隐世般的田园生活。
    决定了就立即执行,尽可能的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预设的目标,这是他的作风。
    如果他等她醒来,如果他没有这样离开,是不是后来两人就不会落得那般无法挽回的田地?
    如果世间真的有宿命,是否每个人都在决定的驱使下走向无法预知却已铺陈列好的那条路?
    不过,此时的他,还无法预见他的离开所会铸就的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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