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志

第177章


如今的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这位白泽寂偊前帝姬同志,说不定,在老祖宗们和白殊缡共同的谋划中能发挥不错的作用!
第四卷 谁栽万木掩沧桑 第三十二章 君不知
第三十二章  君不知

幽静房舍。微光盈盈,有美一人,郁郁叹息。
可惜的是,美人叹息的对象却是一幅不会说话的画儿。只见她脉脉眼波,似有无穷情思欲倾欲诉,然则,那画儿再鲜活生动,终究是死物一张,对美人这满腔卒念自是无动于衷。
白泽寂偊素手轻抚画中人,禁不住又是轻叹一声。
画上的天君大人如此英姿勃发、潇洒不群,为何如今却成那般模样?虽然清逸出尘之质并未稍减,只是……白泽寂偊想,我更爱这画中人的样子,这样的天君大人才能看得见我,看得见我的心!
她看了又看,柔肠百转,适才因地牢中那对苦命鸳鸯而勾起的一缕幽恨怎么也消除不了。因而,她并未发现,这房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
不速之客着一袭绣有几枝紫竹的暗云纹月白僧衣,眉间一颗血痣在微光中殷红欲滴。他目虽盲,却并不妨碍视物。心眼所见面前少女怔怔盯着自己数千年之前的画像发呆,一时间,他许是被勾起了一些往事,因此也不曾开口说话。
闺房静寂,只有少女若有若无的怨叹泛着涟漪。
良久之后,紫筠终是问道:“这画怎地在你手上?”
白泽寂偊悚然惊骇,手忙脚乱之下竟想将那画儿藏起,但立时醒悟此举之可笑,便在一愣之后,转身面对紫筠轻声道:“我从万家拿来的。天君大人若是见责,梓昕甘愿受罚。”
说罢,她一曲膝,直挺挺跪在紫筠面前。
紫筠大袖一拂,将白泽寂偊托起,一笑道:“只不过是幅画儿,拿了又有什么要紧。”
白泽寂偊看见他的温暖笑容,心里一松。她其实知道紫筠不会为此事怪罪于己,但她却绝不愿他对自己有一星半点的不满之意。
当下,白泽寂偊忙不迭让座,又亲手煮了香茶,恭恭敬敬捧到紫筠面前,这才自行落座,问起他的来意。
紫筠先饮了一口茶,说道:“并无事体,只是上次无暇来看你,今日便来了。”
白泽寂偊娇靥晕红,美眸中直欲滴出水来。灯光映照之下,真是美艳不可方物。然而对紫筠这个瞎子来说,她这番动情之态却是白费了功夫。他恍若未见,径自垂目品茗。
白泽寂偊兴奋了半天,冷静下来,见紫筠平静如此,想起他惯来是说话留一半,心里不禁又七上八下。
果然,紫筠又紧接着道:“我记得白家的地宫中有一些物事,我有用处,稍后你领我去瞧上一瞧。”
白泽寂偊眼神一黯,情知这才是紫筠深夜而来的真正目的,心中不免由甘转苦。紫筠未听见她的回答,侧脸而望,她才忙忙应允下来。
两人居然再无话可说,白泽寂偊想不明白,只不过几个月不见,紫筠竟与她生份若此。
她实在按捺不住,问道:“天君大人,日前有一人模样与我家先祖极为相似,不知……”
“大不敬!”紫筠蓦然厉声呼喝。不待白泽寂偊反应过来,一股大力便将她扯离坐椅,“嗵”一声跪趴于地。
膝盖阵阵剧痛,白泽寂偊疼得泪花狂飙,含泪央求:“天君大人请息怒,梓昕……”
“阿白!”紫筠冷冰冰打断她的求饶,“你的名字乃是阿白,休要忘本!”
白泽寂偊身体剧颤,悲惧交加。阿白!这是人的名,还是宠物的名?可惜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反抗紫筠,只得战战兢兢伏首道:“是,小女之名是阿白。”
将这话吐出口,莫大的屈辱感觉瞬间便席卷了白泽寂偊整个身心,此一刻,她恨!神山之上旁人叫 “阿白”倒也罢了,偏偏紫筠这般叫她,尤其令她倍生难堪委屈之感。
“你家先祖邀天之大幸,方能有福与我主陛下容貌相似几分,否则,哪里轮得到你白家称霸这九洲广博之地数千年!”紫筠淡淡道,“你可知罪?”
“是,阿白知晓了。”白泽寂偊哀哀泣道,“是先祖的容貌与圣君陛下……”
“闭嘴!”紫筠暴怒,“你家先祖是什么东西,敢与圣君陛下相提并论?那岂不是将猪猡与九天神龙一比?更且,九天神龙给我主陛下提鞋也不配!”
白泽寂偊心中冰凉,先祖在天君大人的眼中是猪猡一般的角色,那我呢。我又是什么?
紫筠毫不掩饰的鄙夷唾弃让白泽寂偊猛然惊醒,她这长久积抑的情潮,若是表露出来,不知会落得怎样令人难堪痛楚的下场?!
只听紫筠又开口道:“阿白,你须守本份,方可保得性命。自你下山来,已有多次违令之处,若非陛下不屑与你计较,你早已身死。”
白泽寂偊一惊,心中却又犹疑起来,难道紫筠这番声色俱厉其实是为己着想?这番猜测,让她不禁又有些欣喜。她试探着问:“天君大人,您是在为小女担心吗?”
“假如你这样想,能令你警醒几分,倒也无碍。”紫筠漠然道。
白泽寂偊立时有如冻僵之虫于春风吹拂中活转过来,她转悲为喜,连声应道:“多谢天君大人挂怀,阿白从此以后必定牢记在心,时刻不忘本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紫筠神情稍和,站起身来,“起来吧,领我去地宫。”
“阿白遵命。”白泽寂偊赶忙起身。不妨脚下一软,娇躯倾倒,堪堪被紫筠探手搀住。她心一喜,仰脸凝视紫筠,神色妩媚动人,柔语近似于呢喃,“天君大人,许久未见,阿白真的很想您。”
紫筠面上神色似也有所动,轻叹一声方道:“好孩子,我若有空暇。便常来看你。”
白泽寂偊大喜,连连点头。
紫筠瞥一眼窗外,突然又道:“阿白,姜家那孩子你勿要与他交恶。”
白泽寂偊正沉浸于欣悦中,见他突然说起姜元煜,不由一愣,问道:“天君大人,依如今情势,我等三家与那几家必将势同水火,为何大人有此一说?”她还想着,等两方正式绝裂,便可顺理成章地把姜元煜给除掉,免得他老像只苍蝇一样在自己身边纠缠不休。
“正因如此,才要拉拢姜家那孩子,{奇}他在家族中地位不低,{书}知晓诸多家族秘密,{网}若是叛族而出,对那方定是打击。”紫筠平静说道,“我观那孩子对你有慕艾之思,你可下嫁于他。我相信,”他脸转向窗外,“他会为你效死。”
有如五雷轰顶!白泽寂偊立时呆住,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紫筠他居然要自己嫁给姜元煜!嫁给那个只有一条胳膊的残废!
“天君大人!”白泽寂偊悲呼,“不行,我不能嫁他!绝对不行!”
“这是命令!”紫筠冷冷道,“更何况那孩子为了你现今已如同丧家丧族之人,对你亦是情深如海,嫁与他,还会亏待了你不曾?”
白泽寂偊心情大起大落,现在只会机械摇头,哪里还说得出一句半句。但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嫁给姜元煜。
“哼!你莫不是嫌弃他只有一条手臂?”紫筠森然斥道,“那也是为了你!若非你对他期望殷切,他又怎会甘冒大险去捕捉灵兽?”
白泽寂偊木然无语,泪流不止。
“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你变作与他一样!”话音未落,紫筠抬掌。伸手便要劈向白泽寂偊的左臂,却听猛然一声大喝“住手”,有一人如狂风般扑卷进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白泽寂偊。
紫筠这一掌结结实实拍下,却像微风一般拂过这人后背,这人受了紫筠一掌,却是分毫未损。
紫筠嘴角微翘,似笑非笑,转身坐下,悠然道:“阿白,得元煜少君这般倾心,还不知足么?”
“紫筠!”
紫筠一愣,却见白泽寂偊狠命推开伏挡于身前的姜元煜,对自己厉声尖叫。他心中不悦,想痛斥一番,却被此时白泽寂偊的神情惊住。
白泽寂偊又是一声厉喝:“紫!筠!”
她眼里是泪,心中是泪,整个人几乎连站也站不稳,面上满是绝望疯癫之色,又是一声咬牙切齿般的“紫!筠!”
她仿佛要将自己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心里呼唤过的名字痛痛快快地叫个够。
“汝下山几月,本领未见长,胆子倒大了许多!”紫筠冷若冰霜道。
“你……只知他对我有慕艾之心,”白泽寂偊泣不成声,“可是我……我……心悦君兮君可知?”
这一直以来苦恋的隐衷,如今这般被逼得宣诸于口,白泽寂偊于万分悲痛之余,也感到了解脱。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希望紫筠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感情,她只愿紫筠能念在往日教导的情份上,不要让自己嫁给姜元煜!
她,就算得不到她爱的人,也不要嫁给她不爱的人!
紫筠沉默了,不过很显然,他并不惊讶,或许,他早就察觉了白泽寂偊对自己的心思,所以才有今日的相见,以及断绝她那痴心妄想的行为。
“阿白,看来,汝仍是不曾记住汝之本份。”紫筠声音低沉,虽无任何情感波动,可是比起方才的怒形于色,白泽寂偊对这样的他更感恐慌害怕。
“汝为何?吾又为何?汝当真分不清?”紫筠继续道,“汝有何资格对吾怀有那般……不堪之心!?”
不堪……之心!
心若死灰。白泽寂偊这时方醒悟,原来紫筠之前那番作态,其真正目的却是为了点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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