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

104 鸳鸯与大棒


翟蜚确实懂,大至人这样回去,还都是层次较低的随从,看不清事情本质,不定会怎样编排茅吉,指不定直接咒骂她翟蜚。
    但现在事情已出,追也无益,如通关阻挡怕更是激她们血性闯关。而且这些人可能根本不走关碍了,会设法取道回去。小道也好,秘径也罢,反正不会愿意与茅吉兵士再正面冲突。
    这下,无论茅吉怎么想,绝无再交好大至的可能。起码短期是这样。
    翟蜚气愤至极,甩袖而去,连长女也不让跟随了。
    明知道她在回答马匹问题上怎么说也不合适,还是迁怒于人。不然心里更憋气。
    只留下翟巯和易灵殊时,翟巯道:“阁下就是雪狼王,前日真是失敬。”
    “好说好说。其实我与贵国皇女有缘。五皇女翟时和卓亲王回来后,想必你还能听到我不少事情。”
    “哦?此为何意?”
    “她二人出使紫湛,经常与我同游共食,可谓相交甚密。”
    翟巯不知道易灵殊紫湛广安公的身份,当下不解:突图的雪狼王到了紫湛,想必也是掩饰身份,暗中行事。
    五妹和卓亲王去紫湛,接待自是些皇家贵戚,再不济也是大臣礼官,怎么会与她有交集,还同游共食相交甚密?
    而且从时间上算,根本来不及见到五妹她们再赶来茅吉啊?
    有些事不适合细究,何况无防大体。翟巯也不再细问,打个哈哈过去了。后来她听翟名说起易灵殊的种种,后悔不已:当初为什么不问清楚?
    翟名本来听说发现个雪狼王十分厉害,准备请来替她出气,打打易灵殊的威风,后来搞清楚两个是一人,那份打击更大,这就是后话了。
    两人说话,有个大臣苦着脸等在旁边。正是负责撰写起居注的南玉池。人长的瘦小枯干,头发白多黑少,常年摇头晃脑的书写,养成了不自觉晃头的习惯。
    要说写起居注这个繁琐没深度的差事,硬是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把一个文艺青年变成了一个呆傻老妪。
    该人因为翟蜚病时忠于职守,较好地履行岗位职责,忠实记录了蜚帝昏睡、流口涎、四肢抽搐、两眼翻白等有损帝王形象的行为,让本来欣喜有人忠于自己的翟蜚,查阅过起居注后,气的嘴角又发生抽搐。
    可怜的南大人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动怒,从刚才的勉励有佳转眼就狂风暴雨。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好在火发过就算了,没追究她什么责任。
    不过从那时起,南玉池大人就时不时能感到一道具有威胁力的,冷嗖嗖的目光从皇帝处扫射过来,每天上百遍啊上百遍。
    这目光简直把她吓的不敢落笔。可她的差事就必须常随君侧,躲是躲不开的。于是只能小心再小心。
    翟蜚临走那放箭似的目光并不是针对南玉池的,但老南早被吓的风声鹤唳,自动认为那是警告。所以南大人对今天的飞刀事件如何记录伤透了脑筋。
    而且是这关乎国与国的大事啊,所以她想讨教翟巯。
    翟巯见她不走,轻轻皱了下眉,随即问道:“南玉池大人可是有事?”
    易灵殊汗然,这人名叫男浴池?竟然还能当大臣。她禁不住微微一笑。
    “大殿下见识过人,烦请指教下官如何记载刚才之事。”南玉池赶紧询问。
    ......翟巯也沉默了。刚才的事确实不好记。母皇明摆着算计易灵殊,结果被反算计了,还势必与大至交恶。最大问题是,这事转机开始时几乎儿戏,后面又不可思议,写了不让后人笑骂才怪。
    南玉池愁苦的看着翟巯,好像她是自己苦求不得的情人似的。没想出答复的翟巯抬头看见,不由打个冷战。
    易灵殊见男浴池缭绕成这付样子,于是笑道:“南大人是吧,在下也算是当事人,姑且谈谈拙见,仅供大人参考可好?”
    “雪狼王请讲。”南玉池连连点头,转头看易灵殊。
    “大人不必记的太详细,起居注本就重在真实精简。不如这样写:大至使臣三人骑马出城之际,帝有事欲唤回,使臣仍快马而去。帝命飞刀截马留人,连发三刀后马驻,原来误中三使臣,皆亡!至于大至人为什么不返回等枝节问题,就不必纠缠了。”
    翟巯听了额挂黑线,说了半天就一个意思:大至人不听令返回,飞刀刺马后停住,发现误中三使臣皆亡!她扶额钦佩:这话说的令她自愧弗如。
    南玉池倒是眉开眼笑,这话好啊,全是事实,俱被歪曲,堪称腹黑起居注之代表!她千恩万谢的走了。
    翟巯本来想邀请易灵殊到府中做客,若是对方肯小住时日就更加理想。
    对庶出的皇长女来说,危险远大于尊贵。她的长女身份永远会被有心人利用,即使全然无害,也会是嫡皇女心中的一根刺。
    长女、庶出,这样尴尬的存在,嫡女没当权前会因忌惮而想铲除她,当权后会因厌恶而整治她。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只有上位。
    这样的绝佳机会已经到来,又和雪狼王有不错开端,如能加深结交当为上策。
    但易灵殊婉拒了。虽然与翟巯的结识过程很愉快,但身份的转换必定带来心境不同。期望皇家人能够“君子之交淡如水”太难了。
    适当的时候,她也许会帮翟巯一把,但过多接触还是算了。不是她冷漠薄情(行了承认吧,好多人已经发现了),只是不想惹麻烦。
    我们易三现代人的特点还是根植在意识深处了,要改,难!
    彻底解决了问题,易灵殊心情愉快的回到了紫湛。走时预计两天即回,谁知前后花了五天。她将茅吉的事情简要写了封信,直接留在紫治御案上,就回家了。
    不想再对个帝王说半天,看她脑子飞转掩饰情绪的样子,那种非正常面瘫脸,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从一堆消息中权衡利弊,先自己想破了头,再召一堆人阴谋阳谋,怎一个累字了得。
    回家的落脚点就是后院的假山旁。春节将至,将军府内也装点的很漂亮。以往这些事都没人管,现在有大姐夫和扶兰,就越来越有了家的氛围。
    悄无声息的出现,整理一下衣衫,易灵殊准备回屋,就听到假山对面两人的谈话。
    好像只要到假山旁就要捡人?上次是两个小豆丁,这次貌似一对小情人?
    走出去肯定惊了这对鸳鸯,易灵殊想了想,准备瞬移离开,却被那两人的声音留住。
    这两人,都是大熟人。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我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你给个明白话儿。是不是你心里有人了?”
    “我心里有谁?有的不是个人,是个驴子!”
    “驴子好啊,吃得苦受得累,知道疼夫郎。”
    “油嘴!只会嘴上说,不知道动脑子。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到底为什么,你要急死我吗?那时候跟着大小姐在外边,几次都差点死了,受伤的时候还惦记着你!现在你竟给我说这些!
    “你伤了?伤到哪里了?”
    “既然都要掰了,也不必做这关心样子!”
    “你别怪我,我也担心的几天睡不着觉。可,我毕竟是小姐的人,再这样下去,都会被问罪的!”
    “啥!你是小姐的人?你,你,已经和小姐......”
    “瞎说什么!不是那回事。我是小姐房里的侍人,按规矩就是小姐的人,你又是贴身侍卫,我们怎么可能?”
    “你是说这个,吓死我了!莳珍不是都放出去了,还嫁了侍君的妹妹,你当然也可以。”
    “傻子,那不同。”男声凄凉了下来:“莳珍是小姐挑选的侍人,却没做过多少近身服侍的事,多是学药理,简直似半个弟子了。小姐又从没对他流露过有什么意思,侍君来求当然就允了。我和静容却是主夫亲自挑了送小姐的侍人,摆明做房里人的,虽然没被收房,却要守规矩的。贴身侍卫和小侍有私情是大宅门最忌讳的事,我原来在主夫身边,这些最清楚。”
    “我去求小姐。”
    “你去求吧,去了怎么说?我看上主子内宅的人了,把内定的通房侍人赏给属下吧?你不要命了!其它侍卫都会看不起你,唾沫星子都淹死了我!”
    易灵殊目光闪动,她想知道洛霞接下来会怎么做。
    沉默良久,洛霞的声音响起,起初有点艰难,后来越来越坚定:“你说的对。我想的太简单。我们不应该生情,不过我不后悔。可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今后我们就别单独见面了,把那点念头都忘了吧。”
    “说忘就能忘?你真是绝情。”乐语颤声道。虽然是他先警醒过来,也是他提出断绝的,可见到洛霞这样干脆,彻底的转变,没一点缓冲时间,又有点受不了。
    “也许不能立即忘掉,但慢慢会的。我就把你当个弟弟看待,以后,以后你有了难处,能用到我的我会帮的。”
    “弟弟?是啊,也只能这样了。”乐语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扭头走了:“那我走了,还要伺候侧君呢。”
    他没听到那人的回应,于是独自走向了内院。
    他不知道,洛霞因为胸中堵的难受,不敢出声——说话一定是难听奇怪的声音。她看乐语走了,难受更甚,脑中也是乱纷纷的。
    洛霞快步向外院走去。一忽想到第一次见到乐语,被他敲了一下头,一忽想到被骗到柴房时如何痛恨这个狡猾的小子,一忽想到远在边关厮杀受伤时,以为会死到外面,突然想起他。慢慢的,明白自己在易灵殊出使中,守护后院时为什么总喜欢和这个小子斗。
    原来是因为喜欢。喜欢上了,所以想接触他,看他生气,看他脸红的生动。可是,不可以,他是小姐的侍人,主夫挑选的暖床人!
    乐语走出几米远,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只见到洛霞毫不留恋的大步远去。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何时动了心。原本一颗心在小姐身上,可从来得不到一点回应。小姐的眼睛看他,和看幼童老夫,甚至和看女人没什么区别。
    虽然小姐待他们都很好,可他明白这是根本没分别的好,没盼头的好。
    后来那个吃了他做的点心还油嘴滑舌的她出现在他的身边中,好像生活就一下鲜活起来。他捉弄她,她不像其它女人那样,要么生气揍他一顿,要么看不起他理都不理。
    她也伺机捉弄他。不过都是些小小不然的事,不会真伤害他。
    他们在小姐出使的那段时间里,就这样小摩擦不断,你来我往斗智斗勇,全院都知道这两人不对盘。
    不知不觉中,就结了欢喜冤家。
    易府开始出事,洛霞跟着大小姐走了,他突然感到冷情,好像房子里都空落落的。
    他开始担心那个讨厌鬼会不会受伤,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听到大小姐失踪的消息,知道洛霞身为侍卫更是凶多吉少,那些夜里他难过到天明。
    乐语于是知道,他对这个有点痞气有点善良的女人上了心。
    后来洛霞回来了,他远远看到她,心就不受控制的跳。
    剩下的日子,有些场合遇到了,两个人也不再掐架了,相互的眼光都有点异样。有种对方才能感到的默契和秘密。
    他们都意识到对方的心意。那种眼神,是对方的,却又和自己的差不多。
    于是有了两次私会,话语越来越大胆。
    没挑明,也差不多了。
    今天洛霞说要娶他,乐语一下清醒过来:这不可能。
    乐语恨她,如此狠心的离去,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泪眼模糊中转身跑了,擦都擦不及。
    他一向是个伶牙俐齿不吃亏的,现在觉得很亏很亏,亏到了心里去,亏的他人都快失了魂,却什么也说不出,也无处可说。
    洛霞最后回身看了看,只见到一个人影奔进了连廊,迂回中再也不见。徒然就有种生离死别似的钻心之痛,钝钝的,搅乱了内息,化做真实的疼痛。
    洛霞勉强压制下去,默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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