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醉

第59章


洛枫,承认你自己的感情,不要再压抑自己了。”
洛枫沉默着,任笑迟能感觉到他全身紧绷。不忍他如此辛苦,她拥住他,让他靠着自己,用自己的力量支撑他。层层酒气环绕着他们,浓郁得不留一丝缝隙,浓郁得把他们密密地围在一起。吸一口气,便有绵醇的酒味窜进身体里,四处流动,似要把每个角落都要熏醉。湿冷的空气透过潮湿的衣服一寸一寸地浸进皮肤,任笑迟的手脚早已冰凉,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受不住,不知不觉中越抱越紧。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任笑迟感到洛枫逐渐放松了下来。“我曾经试图摆脱她和于德山强加给我的一切,”洛枫的声音在酒窖中低回徘徊,“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于德山告诉我,既然他已经认定我是连罗帮的接班人,无论如何我都摆脱不了,而且为了我的母亲,我也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洛枫停了停,“于德山说他保护了我母亲将近二十年,等他死后,我必须来保护她,这是我作为儿子的责任。我逃避不了我的责任,无论我再怎么疏远她,我都不能不管她。我告诉自己这只是责任,我不会再愚蠢得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可是,”洛枫的声音开始激动起来,“她自杀了。她并不需要我的保护,她无视我的努力,我还能出去做什么?你告诉我,我还能出去做什么?”
“你可以出去查清楚她自杀的原因,”任笑迟尽量控制自己不让牙齿打颤,“我说过没有一个母亲会无缘无故丢下自己的孩子,或许她真有苦衷呢。”
“就算查清楚又能怎么样,她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有用的,对她对你都有用。”任笑迟对着洛枫的肩头无声地哈了两口气,“你妈爱你,而你却那样对她,我想她的痛苦不亚于你,如果你能消除对她的误会,理解她的苦衷,我相信她会感应到,会得到安息。而你也会从压抑中释放出来,做真正的你。”
洛枫没有再说话,任笑迟知道他在考虑。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一个不愿松开手,一个无意挣脱开。他是她现在唯一能得到温暖的来源,她是他现在唯一能得到支撑的对象。又过了一会儿,任笑迟实在是受不了了,牙齿开始打颤,身体开始发抖,即使抱得再紧也还是冷,终于忍不住颤抖着说道:“洛枫,我们出……出去……好不好?”
洛枫没有应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任笑迟又说:“好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冻……冻死在这里,那我就陪……陪着你。”
话音刚落,洛枫随即撑开任笑迟,从头到脚看着她。
任笑迟一边搓手哈气一边说:“我们出去吧,这里太……太冷了。”
洛枫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脸上神色不明,终于说了声:“走。”
任笑迟裹着衣服,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和步伐不稳的洛枫相互扶持着,一起往酒窖口走去,留下满窖的酒气,几个空酒瓶,一摊玻璃碎片以及它们所见证的那场真实的谈话。
第六十七章
“医生,他怎么样?”任笑迟站在床边问道。
周伯清摘下听诊器,撩开床上人的衣服仔细查看伤口,最后说道:“还好,伤口没什么大碍,手上的划伤上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任笑迟笑道,“谢谢你,医生。”又对床上的人说:“洛枫,这段时间可别再猛喝酒了,就是喝也只能酌量。要知道你在里面喝得痛快,外面的人可急得不得了。大家都很关心你,可别再让他们担惊受怕了。”
洛枫倚靠在床头,面色沉静地注视着任笑迟,听完她的话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孟氏兄弟,用虽显疲惫但仍不失威严的声音说:“我说过任何人不得擅闯酒窖,骁飞、骁阳,你们忘了我的话吗?”
兄弟两一听洛枫这样问,齐齐肃色恭声道:“对不起,枫哥。”
“是谁放人进去的?”
洛枫刚一问完,孟骁飞和孟骁阳几乎同时说:“是我。”
任笑迟越听越不对劲,不等洛枫往下说就开口问道:“你是想处罚他们还是想处罚我?”接着说:“擅闯酒窖的人是我,跟他们无关,如果你要处罚,就罚我。”
“谁放你进去我就罚谁。”洛枫冷声道。
任笑迟也不与他争执,只平和道:“他们是你的兄弟,如果连因为担心你想帮助你都要受到处罚,岂不是伤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以后谁还敢来关心你?你心里清楚当初为什么要下那样的命令,既然你已经出来了,事情也过去了,又何必在意是谁放我进去的。帮规是死的,感情是活的,你是想要只听命令的手下,还是为你着想的兄弟?”
洛枫沉默片刻,最后说了句:“你们出去吧。”
任笑迟看向孟氏兄弟俩,对他们笑了笑,又对周伯清点了点头。再看向洛枫,眼里有着欣慰与赞赏。
出来后,孟骁阳让周伯清先行,然后拉着孟骁飞说:“哥,你早就知道枫哥会在事后兴师问罪是不是?我早该想到的,就算不是我们自己进去,也还是违反了他的命令。哥,你这次太冒险了,要是枫哥真的处罚,你就得挨一颗子弹。”
孟骁飞笑了起来,说道:“那你还抢着答应?”
“我们是兄弟,”孟骁阳说,“有罪一起受。”
孟骁飞拍拍弟弟的肩膀,兄弟深情就在这简单的动作中传递着。看向紧闭的房门,孟骁飞说:“我知道枫哥会问罪,但没想到他会当着笑笑的面。”忽然觉察到什么,孟骁飞不大确信地说:“我想枫哥并非真要处罚,而是……”
“而是什么?”孟骁阳问。
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孟骁飞转而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枫哥从酒窖出来后有点不一样了?”
孟骁阳想了想,说道:“是有一点。”又说:“刚才那个女人问枫哥是想要手下还是兄弟,他就不再追究让我们出来了。哥,枫哥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明确表示过我们是他兄弟。”
孟骁飞点了点头,不禁说了句:“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另一个人明确表示什么。”
暴风雨已经小了下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簌簌而下,像是一首震撼人心的交响乐在快要结束时剩下了尾声那一小段逐渐趋于平缓的音律,既可让人回味之前撼天动地的激烈,又可让人由此平复心绪。天地明亮了许多,暴雨冲刷过后,空气变得清爽明晰,雨味混合着草味和泥味靡靡散散地浸渍其中,有几丝几缕还游过闭合的窗户潜进屋里,只是夹杂在其他的味道之中,难以让屋里的人捕捉到。
任笑迟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从酒窖一出来洛枫就吩咐孟骁飞找件衣服给她换上,本来孟骁飞要从女佣那拿件衣服给她,她说既然人不在,不好擅自拿人衣服,叫孟骁飞随便找件他不穿的衬衫给她就行了,结果孟骁飞就拿了件银灰色的衬衫给她。任笑迟往四周看了看,想找张椅子坐下。只是房间里除了摆在窗口的一张躺椅外,再没有其他椅子。坐到窗口就离洛枫远了点,还是算了。任笑迟低头看看柔软舒适的地毯,想席地而坐,又觉得这样不妥,便又作罢。任笑迟想坐下,一是因为来时走了很多路,现在腿有些酸;二是因为就这样干站着让她有点无所适从。自从孟骁飞他们出去以后,她和洛枫一时都没有说话。他一直看向窗外,大概正在想他母亲的事,而她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了。
看着洛枫憔悴的脸色,任笑迟觉得他该好好休息一下,于是问道:“洛枫,你要不要躺下睡一会?”想起他喝了那么多酒,该吃点东西了,又问道:“或者先吃点东西再睡?你饿不饿?饿的话我去给你……”任笑迟本来想说做点饭菜,但是舌头转了个弯,说出来的便成了:“煮碗面?”之所以没说做饭,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疏于行动,烹饪水平已大不如前,自己能凑合,难保洛枫也能凑合,不如面来得拿手方便。
洛枫没有立刻回应任笑迟的建议,过了一会儿才低沉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早知道他会这么问,任笑迟笑了笑,说道:“走来的呀。说起来,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住在半山上呢。这里环境真好,又安静又漂亮,你可真会选地方。不过这里的房价应该很高吧,我看见山脚的那些房子……”
“任笑迟。”洛枫打断她。
“是。”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洛枫问道。
任笑迟正起脸色,语带请求地说道:“洛枫,你能不要问吗?这些并不重要,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洛枫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一样,淡淡地说了句:“你又想袒护谁了。”
“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任笑迟说,“你是不希望有人透露你的情况,还是不希望我知道后来找你?”
洛枫把目光从任笑迟身上移开,重新看向窗外,冷冷地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
“你不想再看见我,”任笑迟接口道,“可是我想见你。”
“没有必要。”洛枫说。
“有必要。”任笑迟说,“对我来说,有必要。”
洛枫稍作沉默,问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真不想见我。”任笑迟说。
“不要自以为是。”洛枫的语气有点烦乱。
“是不是自以为是你知道。”任笑迟说。
洛枫张口欲言,只听任笑迟又说:“洛枫,有时候话说得太绝对反倒显得不太高明,不高明就有点可疑了。”
洛枫一时哑口无言,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任笑迟,遑论来说服她,让她离开。他不能再见到她,没有理由。
沉默片刻,洛枫忽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睨视任笑迟,轻狂地说道:“我受够了你这种什么都给不了我的女人,别的女人能给我快活,你能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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