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感觉有水滴到自己脸上,下意识用手去擦,没想到碰到了自己朦胧的泪眼。
那是自己的眼泪。
刚才自己是做梦了吗?吴邪这样想。他感觉自己刚才梦到了好多好多,梦到自己睁开眼睛看见爷爷、父亲和三叔,可是就是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在外面睡着了?”
“还好,看起来没受伤。”
他好像还是很困,爷爷就轻轻遮住他的眼睛……
“睡吧,明天醒来一切都好了。”
“不是他们……”吴邪清醒过来。
“你醒了……”张起灵正在他面前,“什么‘不是他们’?”
“我的意思是刚才喊我的人是你……”吴邪的确听出来是张起灵。
看张起灵欲言又止的样子,有很多想要问。吴邪没给他这个机会,忙问:“瞎子呢?”
“附近的石壁。”张起灵说完,吴邪立刻就要去找他。他刚刚把自己撑起来,背部近腰的地方就撕裂般得疼。
“他不想让你去找他。”张起灵如实说。不过他没有告诉吴邪,暗器并没有杀了原来的黑瞎子。最终搏斗的时候是他自己刺伤了原来自己的眼睛。
听起来是如此戏剧化。
也是如此悲伤。
吴邪知道失去的人无法挽回,但心中的悲痛仍久久不去。
就是因为他,外界才会如此知晓这个世界的秘密,才会有了疯狂的探寻。
也是因为他,自己才能百次脱险,活到最后。
他一步步向前走,不回头。
回头一看,早已横尸遍布。
“那个族长还在”吴邪很久没有说话了,声音十分嘶哑,“他还没死,是他想要我的鬼玺。”
就像瞎子说的,他一定安葬在一个黑暗而阴险的角落,正在等待着自己的鲜血。
吴邪意识到自己的玉化已经逆转,伸手碰了碰伤口,发现已经被包扎好。
“下次要取出来只要划破一层布就可以了啊,”他搂住张起灵的肩膀,就像最初和胖子一样,“你能狠心看自己死在自己的刀下吗?”
张起灵点头。
他和黑瞎子都是一样的。
不仅是因为受命运轮转的折磨。
而是因为有了结束这一切的信念。
他明白,吴邪这是让他有面对而且要了解自己的准备。
他,吴邪,肯定是下不去手的。
张起灵和吴邪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吴邪总是会不小心弄出“吱嘎”的声音,如果确保每一步都不会打草惊蛇,估计走半天也到不了顶。
吴邪站住了脚,思忖着自己怎样才能小声一点。张起灵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吓得吴邪差点掉下去。
“小哥……”吴邪声音极小,努力不让张起灵看到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脸。
见张起灵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吴邪只好作罢。即使抱了一个人,张起灵走路还是十分轻巧,没有声音。
“到了。”吴邪微微皱眉。
这个“到了”不是找到了族长的尸首,而是到了该选择的分岔口。
他们正站在一个天台上,有通往四个方向的路。
“分头行动?”吴邪知道这样危险性会很大,但碰到的几率会更大。
张起灵当然不会同意,两人就在这里商量良久。
“有人!”吴邪看到对面的柱子后闪过一个人影。
张起灵也注意到了,马上要去追。
张起灵刚刚离开吴邪几米远,从两侧的楼梯上就下来两具凶尸。吴邪和张起灵早就料到了,只见张起灵踩住栏杆一个回翻,轻轻搂住吴邪,刀刃随他的衣服飘逸旋转,正中凶尸的心脏和喉咙。
“我又不是手无……”吴邪那“手无缚鸡之力”还没说完,那人就开始疯狂地大喊。
“一群笨蛋,”那人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尖刻而诡异,“杀了我,你们也不复存在!”
“难道你们还准备亲手了解我然后出去过你们的小日子?”
“别傻了!这儿要是毁了,你们就算出去了也最多是一具横尸!”
“小哥,”吴邪装作一脸认真,手轻轻放在张起灵的肩膀上,“死了以后你还作我的鬼。”
张起灵一愣。吴邪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完全没有大敌当头的紧迫感。那人的嘶吼声也顿了一下,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没反应过来。
无需那么紧张。
我,一定会让你死在这儿。
结束这一切。
四周涌出浓浓的黑烟,闻起来刺鼻无比,是从每一个安防棺材的地方涌出来的。
“他这是要放尸啊……”吴邪捂住口鼻,“不是亲祖宗?就算不是也不能这样对待先人吧……”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吴邪想了想自己干过的开棺事,不禁无语。
张起灵刚才那一眼疑惑被隐匿在烟雾中。
以往遇到危险的境界,吴邪也会适当地开开玩笑。
可是今天他怎么显得那么轻松?
他……
一定不是吴邪!
不得不说这人不管是音容相貌还是体型都与吴邪完美契合,让张起灵直到现在才察觉问题。
张起灵脚下窜出两条类似蛇的生物,刚刚露面就被他拦斩七寸。
“呦,别急嘛,”那人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眯眼微笑,“你先猜猜看,我们是什么时候调包的?”
显然,在关乎吴邪性命的问题上,张起灵没有多少耐心。
黑金的锋芒对准那人的额间,那人看张起灵发怒得比预想要早,不免也更加戒备。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齐羽。”
“没错,就是你们之前杀了的‘齐羽’。”
“我不知道你对这个名字到底知道多少,反正我认为你是一无所知。”
“别紧张,我可不是复活。”
“我本来就没死。”
齐羽扶住自己的腰间,布条缠裹的地方还在流血。
“夸夸我啊,为了演这一场戏连肉都割了,还要往里面塞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大石头……”
张起灵才不管他的装模作样,刀尖越逼越近。
“他在哪儿?!”
……
“三叔!”吴邪惊醒。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陶罐。
我……回到……那个洞……了吗……
地上积了很厚的尘土,凌乱的脚印略显诡异。
不对,他还在古楼里。
吴邪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壮着胆子想要把罐子打开。
“别动!”黑暗中传来一声嘶吼。
吴邪虽被惊到,但还是在那人动手阻止自己之前把罐子砸了个粉碎。
里面还是一颗和自己一样的人头。
“我告诉过你了。”那人冷笑一声。
“你是谁?”吴邪更觉得好笑。他是一直都在这里吗?否则怎可能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历过这种事了。
“你见过帝王的玺印吗?”
那人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吴邪拔出仅剩的半长匕首,神情警戒。
“鬼玺也是帝王的玉玺,为什么会小到掌心可盛?”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也推断出鬼玺有四个了吧?”
“这哪里是凭空产生的玉玺,是由最初的鬼玺分割而成的。”
“虽然都能维持生命,但它的缺陷也显而易见。分割次数越多,对每次重生的影响就越大。衰老、残疾、早夭、失忆……这些都有可能。”
“行尸走肉,苟延残喘。”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吴邪最痛恨这种嘴上狠毒的人。人言毙命,祸从口出,语如刀锋,仿佛在一层层剥你的皮,看到了殷红的血肉。
“……也不错。不过我可不是一个人,你也是啊。”那人的讥笑刺耳无比。他沙哑的声音让他的语句有些模糊,他只能让自己的每一次说话,每一次笑都更加夸张,才能表达他病态的兴奋。
“君子动手不动口,”吴邪背后虽然多了一个大伤口,但已经明显感觉到好转许多,“好歹让我知道你是谁。”
“张起灵。”那人自报家门。
“鬼扯吧……你是哪家的鬼?”
“我真的是张起灵。”
一个暗镖从黑暗之中疾速飞来,但被吴邪轻轻躲过。每一次玉化都是他在逐渐接近曾经的东夏王的过程,每一次他的遭遇和自己的经历都登台再现越发清晰,每一次他们都会坚持本初,但又从对方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已经不仅仅是胖子口中那个“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了。
换句话说,吴邪的血液不仅仅是来路不明的麒麟血。
更是东夏王的血液。
“我刚刚见过另一个‘张起灵’,”那人又开始向吴邪走来,“不知道是他累了还是齐羽看上去实在太像你了,他都没发现身边的人不是你。”
“齐羽?!他……”吴邪一惊。
“他没死,死的是另一个人。朋友啊,你看过的头颅都只是九牛一毛。”
……
“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一个人,”齐羽用手指夹住张起灵的刀,不顾鲜血直流,“张海客。”
张起灵在脑中搜索这个人,齐羽却强先开口继续:“也是,你肯定不记得了。”
他错了,张海客是张家中少数他能记得的人。
回到青铜门以后,往事如流水声越发清晰,那一段历史也越来越熟悉。
没错,那就是张起灵的幼年时期。
他离开的那天,就是他和张海客见面的那一天。吴邪会长眠不醒是因为他幼年的记忆里没有“东夏王”,那不是吴邪该出现的时候。
整段重复的历史都是以他自己为中心的。
他还依稀记得那天午后,阳光很好,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院落里冥想,有人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半晌才开口说话。
“你在看什么?”
张起灵什么都没看,所以只能和平时一样选择沉默。
那个男孩儿顺着张起灵虚无的眼光看去,只有一片薄云。
“那朵云是挺好看的……”
“我怎么可能没防备地穿上有毒的盔甲,让你们一招毙命?”齐羽的声音幽幽传来。
张起灵算是认识到了,什么叫这世界上不是有无数个东夏王,而是有“无数个”吴邪。
“张起灵,你在想什么?”齐羽看着张起灵冥思苦想的样子,不禁捧腹,“接待你这个客人的主家到了你都不知道。”
一阵寒意袭来,张起灵抽刀劈向身后,划出一刀血红。
一条巨大的黒鳞蟒蛇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眼睛一黄一绿,目眦尽裂。
就在张起灵回身那一瞬,齐羽直接翻身坠楼,更让张起灵惊讶。他所处的楼层不低,直接摔下去不死则伤。
看来这个齐羽是真的不简单。
……
“我管他死没死,反正你是必须要死!”吴邪想起每次自己婆婆妈妈必要坏事,干脆直接持匕首冲进黑暗。
那人就在黑暗的边缘,双手扼住吴邪的手腕使劲一别,匕首腾空飞起。吴邪顺势凌空翻转,双腿夹住“张起灵”的脖子,左手接住匕首就要刺下去。
那人肯定不能就这样让吴邪轻而易举拧断脖子,向后倒地让吴邪无法支撑。吴邪早就料到,直接翻身踩住他的胸口轻轻一跃落到烛光照亮之地。
那人好像很弱不禁风一般,只是被狠狠地踢中了胸口,就直接倒地不起。
“我说……”吴邪加强警惕,“你……”
他剧烈的咳嗽声让吴邪感觉他不是装的,可如果他已经如此,为何还要公然挑衅?
那人点燃一个火折子,将自己暴露在光明中。吴邪看到他的真面目那一瞬便惊骇无比。
他的肩膀塌到堪称诡异,身上有很多黑色的斑块,好像是被灼烧所致。整个人瘦弱无比,杂乱的长发遮盖了他的眼睛,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代表他还在保持一种挑衅的姿态。
“很惊讶吧?”他又猛地咳了一阵。
“你……”吴邪明白了他唠唠叨叨和自己聊鬼玺,是真的有原因。
“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朋友已经碰上应战的敌人了。”他打了个响指,从他们头顶处传来什么物体与木梁摩挲的声音。
那是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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