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心

第18章


  不用说,姐妹们自然要用“老牛吃嫩草”来取笑她,然后也不免要同项类比,说颜颜啊,这次新娘抛花球估计接到的人就是你了,这回新郎的爸爸是大律师,你那位将来自己就是大律师,咱们英语系的美女怎么都便宜法律界人士了?
  说到抛花球这样的事情,本来是西方婚礼上的传统,这对新婚夫妇是美国归来的洋派,在国外见了点世面,非要回来效仿。婚礼地点要选一个环境雍容又浪漫的,包两个厅,一个小厅专门举行婚礼,一个大厅举行婚宴及舞会,还特意从民政局请了一位工作人员,模仿牧师的语气让他们交换婚誓戒指再当众接吻,结婚证则当场签字生效。
  样样都如此讲究,准新娘还有些不快,嘟着嘴说:“原以为我们是唯一一对这么搞的呢,结果倒好,同一天同一家饭店还有另外一对也举行婚礼,冲了我们就算了,还听说他们也是同样一套模式,从民政局请工作人员来担任牧师,害得我一点激情都没有了!”
  大家纷纷安慰她:“好了好了,你们都够特别的了,反正我们都没听说过有人的婚礼是这样的呢,还不够个性?”
  据说她的这场婚礼花了五十万,害得一众姐妹后来又专门碰了一次头,商量每人该给多大的红包合适。
  大喜的日子是在八月二日,地点在北京饭店,连时间都精确到分,说就新郎新娘的八字来看,当天下午三点钟礼成是最好的。
  真真是中西结合。
  婚礼这天,颜颜和同学们拼车,因为有些人要帮忙,出发得早了些,两点钟就到了。颜颜不是伴娘,没什么事,只坐在那里和同学们闲聊。她注定没有当伴娘的命,个个女朋友都嫌她比自己漂亮。
  可是万一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大家就又会庆幸起有她这么一个漂亮又好脾气的女朋友来了。大约两点一刻的时候,伴娘来找颜颜,神色言语都有些着急:“颜颜颜颜,救场如救火啊,全靠你了!”
  颜颜抬起头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 18 章
  伴娘告诉颜颜:“民政局那个人刚打了电话来,说家里今天出了丧事,不方便再来了,这会儿新娘子急得直哭呢,刚化好的妆全花了。”
  大家一下子都凑过来,七嘴八舌出主意:“那就赶紧让民政局再派个人过来呀!”
  伴娘摊摊手:“哪儿这么容易,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就算安排得过来也过了三点钟了。这会儿小两口正闹别扭呢,一个说要是时间没压对,这婚就不结了,另一个说无论如何都要结,不结就分手,你看这……”
  大家顿时哗然,伴娘又拉住颜颜:“颜颜,这会儿不是另外一个厅在行婚礼吗?他们也是请的民政局的人,你去把那人请过来吧,那两口子妥协了一步,说民政局的官员本身就代表着权力,一时没签上结婚证也算数了,他们回头再补,只要他过来主持把婚礼带过去就行了。”
  这事儿义不容辞,颜颜站起来说:“行,希望两边时间别撞一块儿了。”
  伴娘松了口气,笑起来:“撞一块儿我们也相信你能让他给咱们这边优先!”
  颜颜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出来后问了宾馆服务员另一场婚礼在什么地方,就径直走过去了。她可不像别人那样对自己的容貌魅力那么有信心,心里殊无把握,有些紧张,也有些替要结婚的同学着急,就这么的,找到另外一个婚礼现场时,没想到要看看摆在门口的用新郎新娘的婚纱照做的大幅海报,也没注意到那上面的名字。
  她先在门口张了一眼,看见里面还是轻松自在的气氛,显然婚礼还没开始,就随着几个零散的宾客走进去了。毕竟是闯进陌生人的地盘,她不大自在,一进来就觉得好像身上黏着一块什么东西似的,让她无端端地惶恐不安。她不敢东张西望,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一般。
  一进门就迎面走来一位男士,她抓住时机迎上去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有一位民政局的官员要来主持婚礼吧?他已经来了吗?”
  被问话的人热情地回身指向一个正在入席的人:“来了来了,就是他。”
  颜颜感激地笑着对他道谢,看准了那个人,向他走过去。
  谢天谢地,一切都比她所想象的要顺利得多。这边的婚礼是两点半开始,也就是马上就要开始,民政局的官员答应一结束就过那边去。
  更妙的是,他还真就多带了几本结婚证,以防止出现一时紧张签错了字之类的尴尬情况。
  事情这么容易就搞定,颜颜满心轻松,大为欢喜。她道过谢之后,回身往门口走去,正好在大门外遇见正在伴娘和花童的陪同下款款入场的新娘。
  新娘子很漂亮啊!
  颜颜被她盛妆之下的艳光照了一照,不禁一呆。
  新娘也盯着她看,目光里满是讶异。
  颜颜反应过来,想着还多亏了人家也请了民政局官员,解了同学那边的难处,不禁由衷感激;同时又觉得自己冒冒失失闯到这里来,不知会不会让别人心中不悦,实在应该抱歉,连忙衷心地对对方说了一句:“恭喜!”
  新娘子也友好地笑了,回了一声“谢谢”。
  颜颜对这位新娘好感陡生,且此时已经不赶时间,她便顿了顿脚步,往门口的大幅海报上看过去——
  这位新郎!
  颜颜像是被狠狠地电了一下,在明白过来之前,已经回头望了过去——
  真的,是真的……
  那个站在小厅前方、一身隆重礼服、对着新娘望过来的男人……
  他是林觉远……
  颜颜立即转回来,脚步错乱地快步跑开。
  一片奇异地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影兜头笼罩下来,世界突然失去了颜色,周遭霍然寂静,只剩下一幕幕与己无关的黑白影像,在无声地凝固、时快时慢颠倒紊乱地游动。
  接下来无穷无尽的时间里,她只听见了一句话,从自己脑子里发出来的一句不断机械重复的话——
  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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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筹备了近半年的婚礼,总算要在这天尘埃落定。林觉远提早了一些来到婚礼现场,还差几分钟到时间的时侯,司仪提醒伴郎和他站起来,面对门口,等待新娘到来。
  他刚站起来转过身,就觉得自己怎么平白就开始做梦了?
  正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女孩子,他的新娘……
  居然是她!
  真的是她么……
  他晃了晃神,明白过来,她不是新娘。
  她没有穿婚纱,穿的是一条红白相间的碎花大摆连衣裙,裙摆刚到膝盖之上,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两条粗粗的绳带从胸口绕到脖子后面,系成一枚妩媚的蝴蝶结。绳带连在胸前的中央底端,细腻柔滑的凝脂间,短短一道隐隐的沟壑,雪白的肩膀又平又窄,漂亮地现出几分骨感,典型的衣服架子。
  她浓黑的长发松松地挽起,全部堆在头上,因为头发太多太密了些,发髻显得有些沉重,让人担心会不会把她纤细的脖子压伤——而她的脖子,那么纤长柔美的线条,会让人联想到日本娇小女人从和服里伸出来的颈项,能挑惹得男人原形毕露、只想呼喘着热气把嘴唇凑过去的颈项。
  不知道是化了淡妆还是纯被衣裙的颜色衬的,她的脸色异常好看,寻常已极的一个白里透红,怎么放在她的脸上就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效果?
  还是她根本就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所以,她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在没有了他之后,她就过得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纯白的系带高跟皮鞋,她本来就有一米六八的身高,这会儿绝对超过了一米七,见者一定怀疑是模特来了。
  这还用说?她一进门就在跟一个男客说话——那人是谁?她对他微笑,绕过他错身而过,他就那么没有自制力地转过身来,目光如影随形毫不掩饰地追着她。
  然后她又去跟民政局的那个人说话,又对那个人微笑,迅速地离开,那个人也半张着嘴回头,即使看不见,也知道他的眼神一定如饥似渴。
  林觉远听见自己脑子里嗡嗡地响,心跳一下重过一下,狠狠地向头顶擂上来。他看着她很快就走了出去,然后停下脚步,突然回头,向自己望过来——
  世界突然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她那袭碎花的红,鲜艳得刺目。
  鲜艳得扎心!
  你凭什么!凭什么在我终于死心要安定下来给另一个女人承诺的时候,突然跑到我的视线里来!
  凭什么这样我行我素地闯到人家的婚礼上,让新郎觉得新娘不过是个与己无关的小丑!
  凭什么未经允许就撞到别人的命运曲线上,让他感到自己的生命竟已走到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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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婚礼,颜颜都觉得自己是坐在一片云朵上。
  云底在下雨,身下的依托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稀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下坠,也许下一秒钟就会突然急落,堕入粉身碎骨的结局。
  恍恍惚惚的,什么都听不见,安静让人窒息,喧嚷也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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