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莫不静好

第83章 释然


今年的夏天来的格外早,才四月的午后便有浅浅的暑意蔓延上来,窗下阔大的芭蕉叶子翠的似乎要滴下水来,离那晚的事情已过去半月,洛儿想到时仍旧脸颊绯红,害的初夏几次以为她怯热中暑。这日午后,桐儿与安娘、银瓶熬不住困意已安然睡去,洛儿却殊无倦意,拈了针伏在绣架上绣一幅《听琴图》,这幅画原本遗失,她手中只有赵楷当年的摹本,洛儿近日来不时想念旧人,便绣了来打发辰光,针穿过上好丝绢发出“嗤嗤”的声音,衬得午后越发静谧。珠帘微响,初夏进来道:“长主,李夫人到了。”洛儿抬头,李氏笑吟吟地走进来,俯身行礼:“长主今日兴致倒好。”
    洛儿忙扶起让座:“早都说了姐姐不必如此,反显得生分了。”自桐儿出事后,李氏常常过来,在照顾孩子之处给予诸多帮助,洛儿心里感激,待她十分不同,李氏亦不推让,大大方方地落座笑道:“长主这里人多口杂,叫人看了不像话。银瓶在这里可扰到长主不曾?”洛儿招手,初夏端上两杯今年新下的龙井来,递给李氏一杯,才道:“也不知姐姐怎样教的孩儿,这般乖巧,瞧瞧桐儿,人小鬼大,什么顽皮淘气的点子都想得出来,害得我一颗心七上八下。”李氏微笑:“银瓶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静了。”洛儿见初夏侍立在一旁,面上微微有些倦色,推一推她:“若累了便去歇息罢,把茶吊子摆着这里,我们不用你服侍。”
    初夏无奈道:“若是长主不喝凉茶,奴婢早就去了。”洛儿讪讪不言,李氏瞧着洛儿边说边笑:“初夏姑娘尽管去就是,我在这里,长主自然不敢喝的。”洛儿仰天长叹,为什么她这个公主当的这样没威信。初夏退下,李氏瞧这绣架上的半成品,再瞧瞧赵楷的摹本,奇道:“绣的可是这幅画么?”见洛儿点头,又细细瞧了那画,笑道:“抚琴之人凝神聚思,听者悠然入定,倒真应了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洛儿笑道:“姐姐素日只说不懂画,说得却这样好。”李氏摆手:“若要我说作画手法技巧,我可就一窍不通了。”
    洛儿的神思全注在画作之上,手指轻轻触碰抚琴之人的衣袖,幽幽叹道:“只可惜物是人非罢了。”李氏更是惊讶:“这画上之人长主都认识么?”洛儿手指微动,拂过轻柔的丝绢,轻轻道:“这画中抚琴之人是我爹爹,其余两人却是大大的误国之人。这幅画叫做听琴图,是我爹爹亲笔所绘,原本在靖康年间遗失,面前的这一幅是我三哥哥的摹本。”李氏微微吃了一惊,轻轻“啊”了一声:“原来与先帝和三殿下有关。”亦是扭头去看画中人,赞叹道:“先帝丰姿,果然不同。”洛儿收回神思,亦是微微一笑:“爹爹风姿儒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眼界才学亦是绝高,画师不过绘出十之二三罢了,只可惜,只可惜……”她本想说“只可惜不爱江山爱丹青,终是误国之君”,又咽了回去,她身处这个时代久了,也带了些这个时代的印记,不便议论长辈。
    李氏怕她忆及往事伤心,便岔开道:“孩子们睡了几时,可该醒了么?”洛儿看一看时辰道:“才睡下三刻,还要等一会儿。”不再绣这幅听琴图,拿起旁边未做好的鞋纳了起来,李氏见四下无人,才问道:“长主可是给……”洛儿点头:“谌儿不在我身边,我能做也唯有这些罢了。”李氏闻言却有些沉思,提醒道:“长主一片心自然是好的,只是毕竟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就不妙了,谌儿若有需要,我做更方便些。五弟没有提醒长主么?”“五弟?”洛儿一愣,李氏见状微笑道:“便是岳家兄弟啊。”
    洛儿更是惊疑,她一直觉得姚老夫人有将李氏许配给岳飞的意思,难道是她理解错了么?李氏了然一笑:“长主,我不会嫁给他的。”洛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姐姐怎么看得出来?”李氏“扑哧”笑了:“长主,你今年才十八岁,这样的心事又怎么藏得住?”洛儿平日里甚是聪明,此刻却十分迷茫地看着李氏,李氏笑得坦然:“一开始我并不像现在这样坚决,长主晓得,如今的世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多难,老夫人曾同我提过,当然是在遇到你之前,我当时答应了。”洛儿完全说不出话来,只傻傻地看着她:“可是姐姐你怎么会又改主意?”
    李氏笑了:“因为我见到了你。”洛儿手足无措,她自然想李氏幸福,可是如果那人是岳飞的话,她无论如何却也不能赞同,又想到如果没有她,李氏和岳飞才是一对,心里不免又内疚,心虚道:“对不起。”李氏反而十分惊讶:“长主,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洛儿抬头,十分费解,李氏正色道:“长主,我现在不嫁他是因为我晓得他是怎样思念你的,我官人待我也如同他待你一般,当时年轻,有许多事不曾细想,如今经历的多了,自然不同。”
    洛儿摇头,表示不太明白,李氏微笑,语音轻柔:“你在宫中的时候,有日黄昏,五弟一人立于院中的那株翠柏下,日色如金照在他身上,青衫寥落,神情眷眷,与往日大不相同,我便知他在思念你了。”说毕又惘然一笑:“从前我官人也曾有过这样的神情,只是柴米夫妻,操心的琐碎事太多,不曾在意罢了。五弟其实与我官人是不同的,他待你更加的心意坚定,在他心里无人能取代你。所以,我何必自讨没趣呢?并且,我自问没有你待他的情意深切,倒是亲人的情分多一些。”洛儿睁大了眼睛:“你居然这样讲出来,天啊,你都不怕我吃醋么?”
    李氏乐不可支:“长主,你现在哪里有一丁点吃醋的样子!”洛儿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努力做出几个生气吃醋的表情,反倒招的李氏越看越是笑个不停,洛儿最终沮丧地趴在桌子上:“算了,我装都装不像。”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眼神亦渐渐温柔,他也有这样思念的时候,想一想都够她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忽然,她抬起头来,眼神熠熠:“姐姐,他还有别的时候这样子么?”李氏摇头道:“我哪里晓得,只是不经意见过一次。长主去问他不就行了?”洛儿猛地摇头:“他那个人,死鸭子嘴硬,才不会承认。”
    待桐儿已然大好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岳飞依旧是在军营的时候多,再也没有干过半夜跳窗的事情了。杜充倒是来过一次,不过是送礼问安诸事,洛儿只让初夏接待,自己并没有出面。还有一次悄悄地去拜访一通,顺便玩了一次夜不归宿,在他的竹舍见了赵谌,赵谌黑了,身体却更加强壮,提起这半年多来岳飞教了他多少武艺,传授了多少兵法,又亲眼瞧见将士们操练时的认真严酷,剿灭叛乱后的伤口怎样吓人,不过那是一开始的事情了,现在他很勇敢,可以非常熟练地为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还盼望着将来有一天能亲自上战场杀敌立功,并且拍着胸脯道:“姑姑,疆场杀敌、保家卫国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听得洛儿一阵心惊肉跳,心想得跟岳飞好好说说,孩子太小怎么能上战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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