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婚拉拉的自画像

第21章


还记得那天晚餐我的迟到吗?那个同事的哥哥是位一流的资产评估师,我们当时急迫地需要他的帮助。我是说,不是每个同事的生日party我都必须参加。”
  “从周,你我这一别,在我们心中原是没有悬念的。在能够的范围里,你我都已经做得很好,心里可以一直是平稳的。”我的声音还是带出了哽咽,从周没有让我继续说下去,她吻住了我。
  
  人生是一出又一出的戏组成的吧。不管你愿不愿意,当你作为某一个角色被抛到空荡荡的舞台时,你首先是模式化的角色。就像戏曲里的“乾旦”、“坤伶”一样,本“乾”而现“旦” 、本“坤”而现“伶”,重要的是角色,然后,才是演员自己的真实欲求、鲜活血肉。世俗自有铁定的评价体系,假使你暴露自己的成分太多,你将演得糟糕笨拙,假使你过度投入而忘掉自己的本性,你将活得像是一个疯子。所谓演得好,舞台上该是千娇百媚的杨贵妃,卸妆之后一定得是风度翩翩的好儿郎。“演戏”二字并非天生是一个贬义词,我认为,它描述的只是一种客观状态。早在你我降生之前,人世间的秩序已经密密麻麻、林立簇拥,我们本活在秩序里体现着秩序,没有一个人诞生于石缝,敢问谁是全凭赤子之心的本我英雄。
  
  比如,我和从周,在我们追逐感情的舞台上,很多时候,得到的角色只能是情人,虽然,我们内心深处渴望着一个终生厮守的爱人。从周的远涉重洋,并非因为她想要去自我实现,而是因为她的角色库里,妻子、儿媳的戏份更多,她的家人因为国内的一些干系必须尽快远走高飞。而我,将不能去机场为从周送行,虽然这件事情在我私人情感世界的大事记里足以记下浓重一笔。那一天,儿子的学校里有一个活动必须要有家长陪同参加。那个时刻,我牵着儿子的小手,夹杂在众多妈妈和孩子花团锦簇的笑靥当中,面带微笑、积极发言,那颗心的娥眉婉转、凄惶失所,无人可鉴。
我终究做不到割断过去,虽则从此我与从周之间音讯全无,虽则从周的话曾经刀子般穿过我的肺腑心肠,我曾经立志就此廓清迷雾、黑白分明。我跌落在非白非黑的灰色里,不能呼吸,也无法言语。对于从周,少的是想念,多的是怀念,怀念那种可以支撑我维持表面正常生活现状、来自同谋间的秘而不宣。从周的离去让我倍感孤单,凄慌的我发现老伤口从来没有完全愈合,不过是暂时的麻醉令我淡忘,而淡忘可以有效驱散刺骨锥心的痛,仅此而已。从周再不在我的视线里,麻醉期过去了,我清醒了。当我清醒打量着现实的真实面目,脸前是挡住去路的怀疑铜墙,身后是无处可逃的绝望铁壁,新一轮猛烈的失眠击倒了我,无边无际的长夜,枯涩迷茫的双眼,冰冻破碎的心灵。
  
  偶尔在静静的失眠的深夜,我会摆弄起那台唱片机,让它吟唱出忧伤哀婉的曲调来,我静静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狠狠地吸着烟,把那些虚无飘渺的烟雾用力地吞进五脏六肺,然后随着烟的升腾感受一种失去控制的淡淡迷醉。我不可遏制地想着叶眉,听着从周留给我的音乐,或许从周的离去、填补的阙如,不过更加凸显出我内心深处对于叶眉的无法释怀?当年从周听着这些音乐的时候在想着谁呢,我曾暗自思忖,我只知道,一定不会是我,正如我此刻心痛不已地想着的人是叶眉。因为,音乐天然长着直抵心底柔软内核的翅膀,在音乐的流淌中,所有人为的控制与矜持,惟有丢盔卸甲、烟消云散。我最初笨拙不已地吸烟,因为我无可逃脱地想她,如今我熟练地依恋上了吸烟,还是因为我无可逃脱地想她。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我对她的想念其实没曾改变,到了夜里,这种顽固的想念让人绝望,心里有千万只疯狂的小咬侵蚀着我的血肉,最后只剩下脆弱黑暗的空壳。我躺着,无声无息地流着泪,透过朦胧的泪眼和通透的落地窗,我看见远处的楼房渐次沉浸在黑色的海里,间或有几个小小的窗格闪着昏黄的光亮,仿佛我哭泣过的眼睛。去找她吧,或许她也一直在想着你,不能忘记你,一个声音说;不,都已经过去了,既然她不再联系你,一定是过得不错,不要打扰吧,另外一个声音平静自尊地压住了前者。
  
  我回首往事,发现几年来自己总是从此处逃往彼处,回头去看,才恍然大悟彼处已成为再一个此处,而最初的那个此处,变成了永远彼处——是再也回不去了。我想到达的彼岸,我并没有到达,只走了一半,心就已经千疮百孔,我失魂落魄地瘸拐在尴尬的中点,既回不到起点,也似乎再无力达至曾经和叶眉描述过的美好彼岸,曾经,我那样真心实意地以为,会有那样一天,会有那样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再也回不去了,这是一句令人惶恐的诅咒,我再不能全心全意地过着一家三口的单纯日子,心无旁骛,易于满足,混沌中磨灭自己的真实欲求,因其混沌,倒也并不悲壮残酷。而今,我光着双脚站立在现实的刀锋上,双眼发涩、头痛欲裂,想知道将来在哪里,究竟有没有将来,那个让我可以从内心抛弃掉双面人标签的将来到底有还是没有?是否,我将永远被搁置在这样一个荒唐的质疑点上心力交瘁、颠沛流离?
  
  当悲观怀疑的迷雾日渐浓重,另外一些失眠的夜晚,我开始进入拉拉聊天室打发时间,蠢蠢欲动着要把曾经与从周演过的闹剧真正上演一次,不再受那饶舌沉重的理智的掌控,既然理智也抵挡不住宿命,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爱又如何,解构爱又如何,放纵欲望又如何,坚守梦想又如何?我知道,空虚正在大口吞噬着我,我急速坠落着即将探底,我打算品尝无所谓。我曾经骄傲地拒绝登临通往绝色女子香奈尔快活闺房的楼梯,而今我愿意为了短暂的醉生梦死舍弃所有关于尊严与坚守的相信和诠释。我的精神世界里就要经历一场艰难可怖的日蚀,我放任着所有乌云最为肆意恶毒的遮蔽与涂抹,踏足入挣扎稀烂的泥泞。
我很快锁定了一个中意的目标,她叫Susan,我叫她苏三,因为她叫我莫名联想起黛二,多年前我读过的小说里,曾经有这样一位女子。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聊天在视频之后就很快进入无耻的话题,那样地单刀直入,无所顾忌,我问她最喜欢什么样的做爱方式,她说喜欢被粗暴激烈地插入,我问她high了之后有何反应,她说她曾经因为叫床喊哑了嗓子……她问我上过几个女人,我说非常惭愧、其实只有一个,她扔出一串坏笑的小脸儿、说我的性经验一定贫乏如修女。即刻识别出这个叫板的暧昧潜台词,我飞快敲击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两行字,引经据典地发出肉体宴会的请柬,原来,格言也可以天衣无缝地实现这样的欲望引渡。苏三以老练成熟的姿态答应择日拔冗实践、亲自调查,完全具备领悟黑色幽默的机敏,并且有理有据“闲着也是闲着”。在我半死不活的心的浅表层上,我喜欢这样粗鄙下流地说话,喜欢这样干脆爽快的女子,喜欢这样简单刺激的游戏。一个初春的深更半夜,我和苏三言语之间勾搭成奸,竟如此轻松洒脱。
  
  在我和苏三上床之前,我们一共聊过两次天,共计2小时零11分。所有的聊天都围绕着性交这件事情,我们积累了足够的关乎技巧的沟通,士气高涨,整装待发。当我和苏三一前一后进入整洁的标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我发现自己似乎底气欠缺、动力不够,虽说苏三够有女人味儿并且老练地明悉自己的取舍,我的欲望也已经被点燃一角,本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但是,从网络里熟络地言及床第之欢的细节到眼前这个未曾有过任何爱意的陌生女人,我还是有点兴味索然、胃口不振,使劲按捺着时不时跳出来嘲笑几声的另一个自我,我担心着自己就要笑场。就像我曾经笑出眼泪瘫软在同样狂笑的从周身上,我们纷飞的眼泪与快乐痛苦都无关指涉,那只是一把荒唐无奈、嘲弄反抗的浑浊眼泪。不过,此时此刻,这担心其实是多余,我其实已经不是原来的李小白。
  
  我斟满了两大杯酒,递给苏三一杯后,坐在床沿上大口大口喝下杯里的红酒,直至一瓶酒迅速下肚,就像在飚车之前给油箱加满汽油一样。香气幽幽的苏三坐在我的身边,她浑身无形的妖冶里伸出阴柔的手臂来,莫名地缠绕了我,绵密而香艳,这样的感受是我在从周那里无法体会到的,它带着原始的冲动和诱惑,弃绝了温情脉脉,放大着肉欲的野蛮狂暴。我仰头喝光了酒把杯子顺手放在床头的小桌上,转过身来夺下苏三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就重重地把她压倒在床上,她没有甚至是佯装的反抗,在她的脸上,我只看见条件反射式的满足与迷醉。
  
  当我把苏三的衣服全部剥光扔满房间,我已经可以听见她在我身下不自主地娇喘微微,她双颊酡红,眼神迷离,身体炽热,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脊背,眼前这团白晃晃、软绵绵的肉体让我眩晕战栗,我仿佛可以看见她的双唇写满对于激吻的期待,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吻向了她的脖颈,在她不能自持之后,我开始激烈蛮横地进入她。她的双唇娇艳欲滴、性感不已,一直在类似痛苦的表情中微微地张开着,仿佛一条被搁置在海滩上的缺氧人鱼,她在我的身体下面剧烈地扭动颤栗,挣扎在感官刺激带来的欲仙欲死的疯狂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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