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积极主动地将苦差事甘之如饴,如此近似疯狂自虐的工作方式,显然容易被某些同事解读为出人头地的利欲熏心,某些时候,我感受到他们用客气垒起的参差墙壁。夏虫不可语冰,索性不说,我本无意于浮云般的名利,只是喜欢这些辛苦工作可以让我有缄默和充实的时光。头衔算什么,获奖算什么,奖金又算什么,没有一个我的“她”,这些东西对我毫无快感成就可言。而能够有一个我的“她”,却不是与拼命努力和加倍付出完全正相关的,我的双耳一直敬虔地支棱着,准备听那一语来自神界的天机“是时候到了”,接着看见那个与我梦想中绝无二致的“她”,满心欢喜地了认了,世界真有另外一副面孔,蓦然间从前与我分道扬镳。
回到家里,我开始规律地买菜做饭,因我认为态度可以决定一些事情,而我要让自己态度端正地度日。在那些下班之后溜达着去买菜的途中,在那些自己动手做菜、将一菜一汤端上饭桌的时刻,我逐渐品味到常态生活平凡滋味里的小情小趣,好比吃多了水煮鱼红烧肉之后,偶或发现清炒白菜的可口。我重新布置了居室,喜欢的书籍和碟片摆满了一面墙,买回自己喜欢的玻璃杯,偶尔用它喝上一杯凉爽清澈的生啤,功夫茶具也采购回来了,头一次自己摆弄着那些小小的瓷杯,给自己斟上清香悠远的茶汤,甚至,我买回了几条小金鱼,蹲在鱼缸边上就着午后明朗的光线看那些姿态各异的鱼儿游来游去忘乎所以。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安于现状地生活过,虽然那些花鸟鱼虫、那些精致的点缀本质上是苦闷的象征,是我终于与苦闷妥协了的象征。
如果生活可以天天这样相安无事地继续,我的心里或许也只剩下一个不能触碰的缺口了,那就是孩子。我害怕乘电梯,害怕遇见过分热心的邻居,在那个狭小短促的时空里,“你儿子呢?”是他们信手拈来的招呼,却每每令我浑身冒汗心底发颤。于是,我选择慢爬上12层的楼梯,在电梯里人声沸腾的时刻。我害怕遇见那些交流育儿经验的热心邻居,她们带着孩子出现的时刻,等于我即刻需要把儿子不见的来龙去脉再次交代一回的软性命令。或许,我是变态地脆弱吧,可怜到为了别人的毫不知情落荒而逃,在这种时刻,我马脚太多而无法做到理直气壮的刚强。为了努力不揭开包裹心灵痛楚的麻木外壳,我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得冷漠生硬,那种过分拒绝外人打探、略显恶狠狠的眼神开始闪现。我开始相信,际遇可以改变人的容颜,五官是硬件,不过心境却是软件。这个熟悉的地方挑战了我某些方面致命的手足无措,并且因为记忆太多而显得宽敞过度,因为记忆太稠而显得憋闷缺氧。无法杜绝脆弱的根源,也就只有远离这个根源。后来,在看中学校附近的一套房子之后,我卖掉了原来的房子。冷漠面孔成为常态,意味着自己对被迫异化的反抗,而我要为自己的本来面目寻求新鲜的空气、适宜的温度。
一个人的生活,起初是不适应的,人对于多年形成的习惯有一种难以剔除的依赖,习惯仿佛长在骨头上的骨刺,拨掉它的过程充满了种种的痛楚,有时是隐痛,有时是刺痛,有时则会突然间大痛不已。自己动手拔掉这些毛毛蹭蹭的骨刺,除了咬紧牙关忍耐,别无选择,最好是,连呻吟都不要出声。结束一个将近十年的婚姻,远没有我想象中简单。结婚证上的两个人满面笑容,满怀着对于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我看见那时的自己果真稚气未脱、乳臭未干,绽放着腼腆的笑嫁给了一个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的男子,揣满了成家立户相夫教子的信心,夹带着一丝从此摆脱卓玫类困扰的轻松。这证书而今多添了一记清晰的红章,从法律的角度彻底宣布婚姻的死亡,连同那些胼手牴足的艰辛岁月,两个外来的年轻人曾经像筑巢的燕子一样,一点点在这个大城市里白手起家,一寸寸地获取自己的地盘。在领取离婚证的路上,我们开车行驶在因为过节而罕见流畅的路上,他说:“我们俩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还记得孩子那次生病从医院回家吗?你不舍得打车,我们抱着孩子,在寒风里等公交车。那时侯,我就下决心,要尽快买一辆车。”我把眼眶里直打转转的泪水赶进了心里,故做轻松地回答:“当然记得。小老百姓,就是这样的。”那一刻,我心疼他,无比心疼,我舍不得这婚姻,万分地舍不得。可是,我心疼他,就更不应该继续蒙蔽他,我舍不得这婚姻,就更不应该继续毁坏它。我自刃手足一般地狠心放弃它,是为了让这一切在表面看来秩序井然的时候就此定格。从此以后,我一个人来承担我自己符合本性的抉择,宁静平淡也好,五雷轰顶也罢,不能再把他和婚姻高举成符号。拿了离婚证到家的那天,我没有勇气把它和注销了的结婚证一起放在正式的抽屉里,只是把它们塞在一个几乎永远不会再翻的包里,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放在柜顶之上,举重若轻其实是用尽了内心的力气才能到达的境地。他无声地从钥匙链上取下了抽屉钥匙,轻轻放在桌边,就此轻轻卸下了这架马车搭在他颈上的轭,留下我独自弯腰负载这套装满了往日音尘的车。那个抽屉里存放着这个家所有的重大文件和贵重物品,什么户口本、人名章、房产证,这里放着我的结婚戒指和项链,那枚戒指是我结婚当天佩带过的,当年穷困的他,倾其所有为我购置了这枚昂贵的钻戒,钻石不大,但他认为自己的虔诚郑重是大的;还有包在红布里的孩子出生后脐部脱落的物件,这是一小团风干皱缩了的皮肉,曾经连接着我和儿子的生命,还有孩子过百岁时戴过的银锁和手镯,它们整齐包放在精致的盒子里,承载着父母对于外孙长命百岁的美好祝愿。对于这些纪念品,我熟悉得历历在目,对于那些记忆,我心痛得脆弱不已。每当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我就仿佛是一个脸上刻了“自私”字样混迹在道貌岸然正常人中的罪人,那时间,这两个字眼会带着硬硬的钢针不歇鞭打我的心,如果它还是活着的话,我该在汩汩的出血中生出新的冲动和决断力来,可惜的是,它对这些强烈的痛楚也竟麻木迟钝到了石沉大海般的转瞬即逝。在认定生命只有一次要为自己活几天之后,我的脸皮终于磨厚,不再让自己因了他人流于表面的是非之论而沉湎于无措的权衡徘徊中,不想让过去现在和未来有机会互相污染而非促进再生。我的心终于在不停息的忏悔中变得坚硬,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只能让自己去做一支尽量彪悍的箭,可以把自己的生活突围出一条全新的路,可以有能力去做实际的努力以消减自己对于孩子的愧疚,可以因为他自由后获得真实的幸福而微笑释然。
我不再相信网络可以带来真实的爱情,虽然我仍旧会上网聊天。经过网恋带来的刻骨洗礼,我带着调侃和游戏的心态上网猎奇,这个词并不贴切中听,可我暂时找不出更适当的词来。在闲暇的晚上,我偶尔挂在聊天室里冷眼旁观,也曾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情节,偶尔也到处闲聊,不过鬼话多过人话,假话多过真话,粗话多过细话。我并未收获恶作剧式的本能喜悦,对话者往往拥有势均力敌虚与委蛇的功力,两个寂寞无聊老拉的网络太极而已,活络筋骨,适当意淫,于人无害,于己无伤。这归功于网络与网恋的短时间内大面积普及,我们这一茬人,基本都已种植过了防止轻易掉入狂热爱情的疫苗,所幸与不幸的是,尚未植入永远不再想爱女人的除根疫苗。假如我说这当中浸透了悲哀的意味彰显了人性的劣根,一定会有人指出我说话耸人听闻相当文人,假如我说这种安全游戏恰适我意,我就恨不得立马为了打击做人虚伪给盖上自己一个结实的嘴巴。
离婚后的一年里,在这个城市里,我逐渐有了几个狐朋狗友,这些人职业不同,年龄迥异,未婚已婚离异皆有之,失恋经历了几场,或者有了新欢,或者独忆旧爱,唯一的共同点:中年拉拉。春天时分,我的生日快到了,希望有个不太凄凉生日的我开始逐个邀请甲乙丙丁到家赴宴,生日和乔迁二合为一。为人师表者甲不能来会,她的业余时间基本被孩子占用,我生日那天因为老公外出更是插翅难飞。数码工程师乙答应携女友前来,我高兴又落寞,高兴是因为有人捧场,落寞是因为羡慕她们小两口到眼红。丙是一位平面设计师出身的小老板,自己开了间创意工作室,进展顺利,心情不错,嚷嚷要开着新车带着朋友丁来。到点了,朋友们陆续前来,大包小裹的礼物依次放在门厅,鞋子扔得到处都是,这个冷冰冰空荡荡的家,这个四面墙围一个沉默人的家,终于有点人气了。平面设计师来得最晚,作为新手的她历经种种惊险终于开着毫发无损的车找到了我的新居。门铃响起,带来的朋友是唯一的新面孔,她是个医生,温柔的双眸里带着些许的羞涩,她是我遇见的第若干个陌生人,在如流水般远逝的岁月里,我曾经与无数的陌生人交臂而过,又与多少个陌生人变成将容颜铭刻进彼此心底的爱人,或是与我的爱人们渐次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她是第几个陌生人?她将是变成哪种结果的陌生人?谁会在遇见一个人的起初琢磨起这样荒诞的猜测,谁又有能力洞察所有细枝末节的隐约趋势。那天晚上,我们五人欢聚一堂,庆祝我又老了一岁,庆祝我重获自由,也庆祝我喜迁新居,我在心里默默许愿了,愿望是让我的她尽快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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