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梅绾柳

第15章


寇知府恐吓道:“你若愿交璧画押,本官可且饶你一命。彼时放你回峨眉见师太,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丝笍听罢,正色道:“若一朝有负佛命,我岂能苟且存活于世上,便无颜见师门列祖列尊。”寇知府见她不为所动,喝道:“将女贼上拶刑,夹断其十指。”
数名衙役各站一边,将丝笍十指全上夹棍。众人使绳子松中,夹棍随之一阵紧收。丝笍十指连心,便全都僵硬青直。只觉痛楚蔓延至全身,却仍泠泠然不销真魂。丝笍咬牙忍痛,汗如雨下,努力克制不使泪落一寸。寇知府见她筋疲力尽,笑道:“目下你自身难保,你师父远在天边,亦救你不得。本官话已至此,木姑娘是招还是不招?”花肖瑛走上前来,假意劝道:“木姑娘何苦作践自己身子,硬撑着朝不保夕,若招即可免皮肉之苦。”丝笍啐了一口,冷笑道:“落花泪逝斯渠,游丝正寒,亦不能使我相忘初衷。”寇知府拍案,作势道:“你软硬不吃,给本官收!”
绳子愈加紧扣连环,如狂风骤雨一般,无情地袭磨梨花瘦影,残忍地摧折孱弱女子之躯。亦筠见此光景,不禁捏了一把汗,起身急道:“木姑娘快吃不消了,我要救她出水深火海。”若璞听罢,便拉住亦筠,劝道:“竹兄且忍一忍。若真迫在眉睫,木姑娘师父定现身救徒。此乃劫数未完,苍天意在验人定力。”亦筠伫足,流泪道:“木姑娘惨受锥心之苦,我又何以堪对潇湘。”此时的丝笍已气若游丝,最后指骨即濒临夹断。含泪‘啊’地一声,便瘫倒在府衙地上。正是:身如五更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亦筠不觉目呲俱裂,怒道:“苍天不怜侠女,助虐狗官滥刑!”
亦筠说罢,便从剑靶抽出一柄梅花剑,如乘风破浪般冲出人潮。若璞未及拦住,喊道:“竹兄,你缘何不再终忍,势必要兵刃相见,以致血光之灾?”亦筠望着丝笍,决绝道:“梨花谢落无人拾,我心忍如淌血。”话音刚落,劈头将数名衙役砍伤在地,三下两下将夹棍碎成两半。寇知府道是绿林豪杰,惊得手足无措,壮着胆子问道:“来者何人,敢在大堂之上公然叫嚣?”亦筠哼了一声,冷笑道:“区区狗官何颜问询我名,不值一哂。”寇知府听罢,怒道:“刁民当众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亦筠喝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尔等定将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花肖瑛当着众百姓的面,自知理亏,栽赃道:“好你个竹亦筠,你与木丝笍未通一字,竟这般怜惜此女。莫非有桑间濮上之嫌,你二人存何居心?”亦筠啐了一口,正色道:“我竹亦筠一生光风霁月,天理昭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你所为罄竹难书,善恶到头终有报。”花肖瑛听罢,记仇道:“前番你视幽兰图为性命,执意不肯卖与本少爷。而今你纵画幽兰啼露,亦插翅难飞。”说罢,便命手下蜂拥而上。亦筠拔剑出鞘,笑道:“梅花剑久久困于鞘内,今番便是血祭花魂时。”寇知府见形势不妙,连忙拍着象板,声音颤抖道:“退堂。”说罢,便从案下钻了过去。
亦筠刹那间飞檐凌剑而舞,如破节竹笋茁茁,又似出锁蛟龙矫矫。众人一个个接连东倒西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似果盘子,极是狼狈不堪。寇知府连滚带爬,乌纱帽被打落歪斜。若璞与栊蔷见此光景,不觉哑然失笑。亦筠连忙走过去扶起丝笍,轻轻唤道:“木姑娘,你可还好?”丝笍似曾算出前世缘分的宿欠,微微睁开眸隙。只见眼前是剑眉星目的侠士,含笑宛如三冬暖阳。丝笍之心顿时消融开来,快要彻底沉入伊人眉渊。此时忽忆妙夙师太点化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丝笍会意,慧根使然,便挣扎着离开亦筠臂弯。
亦筠终于柔和地伸过手去,丝笍几欲试着触上伊人指尖。蓦地千年一瞬,丝笍绞痛心泪殇如斯。脉脉输于无形中优柔寡断,无奈亦不悔地缩回手去。丝笍扶柱子勉强起身,含笑道:“丝笍六根不净,罪莫大焉。”亦筠听罢,如落叶心灰一地,劝道:“昨日水云间佛影,早已梦去,木姑娘何必苦苦寻幻。”丝笍听罢,无言相对,任旁人曲解感伤之笑。便拔下髻内四根峨嵋刺,念针诀道:“化万法为一法,以一法破万里。”一言既出,峨嵋刺小孔内微光氤氲,现出山间明月青松图。画内绰然魂附一对凤凰,丝笍便绕指于羽毛破法。凤凰顿时化为凤鸟纹蒲璧,发出万丈佛光。
花肖瑛见璧于眼前,愈加有恃无恐,冷笑道:“就算蒲璧出自你峨眉派,青松图又作何解释?可知皆被你窃取是真。”丝笍单手捧着蒲璧,正色道:“嘉靖年间性天和尚所建卧云庵时,曾下笔如有神助,故画此山间明月青松图。”又反问道:“花肖瑛,佛宝相抵千言万语,你还敢妄下断言么?”花肖瑛被她抢白了几句,自知理亏,哼道:“想家父费尽心机方获蒲璧,终为他人作嫁衣裳。”丝笍面对众百姓,露两行碎玉,说道:“此璧乃一对凤凰精魂所铸,与天同寿,与月同辉。方使青松图有其翩然仙气,如是而已。”围观的百姓听罢,皆赞道:”木姑娘真可谓侠女!”
不知从何方传来回声,吟道:“潇湘为佛种,蒲璧乃禅生。”丝笍听罢,含笑道:“是妙夙师父。”倏忽青松图摊开一幅巨毯,通向若隐若现的云端。丝笍会意,颤颤巍巍地走过长卷。她边行边吟道:“蒲璧临凤濯傲骨,冷霜噬心眷佛土。若得记年复云梦,回首泪影慰江湖。”蒲璧刹那间无影自灭,便栩栩现出一只金凤凰。金凤将丝笍引至背上,凌空遁入离恨天外。亦筠走出门首,含泪吟道:“峨眉参劫暮花回,青松悟因冷云归。碾缕芳魂绝璧影,女侠谁知木丝笍。”只见丝笍拨开云层,嫣然而道:“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亦筠含笑伸过手去,两人指尖终梦合一对。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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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回 毁芳园梅树伐薪堕残影 哭花神伊人呕血埋[ TOP ]
[更新时间] 2011-07-09 20:16:41 [字数] 2542
且说花总兵戍边回朝,崇祯帝召见文武百官,问道:“哪位爱卿有事要奏?”花总兵跪于丹墀上,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臣觉十二孝陵处甚是荒凉,若在其两侧广种梅树,则不负花神庇佑我朝,陛下以为如何?”崇祯帝听罢,正中下怀,问道:“花爱卿所言,实获朕心。不知从何梅园采为薪?”花总兵说道:“臣闻柳尚书府内建有梅柳园,何不取此木修彼陵,还望陛下裁酌。”崇祯帝犹豫道:“柳爱卿其人虽有不羁之才,但却不合时宜。且他已告老还乡,恐朕亦束手无策。”花总兵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须恩威并行,不过尔尔。”
崇祯帝龙颜大悦,应允道:“也罢,此事便交与花爱卿去办,去柳府传朕口谕,择日起伐梅为薪。”花总兵听罢,叩首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退朝后,花总兵回至府中,将早朝上疏之事转述了一回。花肖瑛心中暗喜,说道:“求爹爹遣孩儿前去传谕,定将梅园手到擒来。”花总兵见状,点头笑道:“我儿此去,为父无甚担忧。只须要软硬兼施,方达成圣愿。”花肖瑛拱手领命,这且不提。次日黄昏,花肖瑛带领一帮小厮,堂而皇之地来到柳府门外。守门老家人大惊,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花肖瑛说道:“本少爷姓花,遵父命特来此传达圣谕。”
老家人不敢怠慢,赔笑道:“既然如此,烦劳花少爷少待,老汉即通禀我家老爷。”说罢,便打开两侧角门,花肖瑛与手下走进。老家人一路穿过游廊,走进正堂,只见柳尚书独自闭目养神。老家人报道:“启禀老爷,传圣谕的花少爷在院恭候。”柳尚书听罢,自语道:“莫非是花蕃之子花肖瑛,恐怕来者不善。”便穿戴好朝服官帽,同其走出门首。柳尚书见此光景,问道:“不知花贤侄贲临舍下,所为何事?”花肖瑛作势道:“圣上有谕,择日起伐梅为薪,为十二孝陵所用,小侄奉命前来监工。”柳尚书如闻晴天霹雳,惊道:“老夫早已半隐世俗,何谈与之干系?”
花肖瑛听罢,冷笑道: “君命无二,一朝位极人臣,理应极尽臣之本分,何况梅落梅开亦有时。”柳尚书拱手说道:“容贤侄体恤下意,可否宽限几日,再行伐薪。”花肖瑛略有不忿,说道:“三日之后,小侄再登贵府,还望尚书大人早作计较。”说罢,便拂袖而去。柳尚书回至正堂,捋着胡须,叹道:“天降浩劫,梅柳园一旦化于残屑,老夫目不忍睹,暮年时便因梅而折寿。”林夫人走上前来,亦叹道:“梅花一年只开一度,占尽四时风光后,却无计相留春归。”说罢,便捻着佛珠,对着观音像虔诚朝拜,祷告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愿我佛能解梅花此厄。”
碧茜端着香茗走进,从屏风后无意听见两人之叹。便转身回至絮烟阁,告知道:“琼姑娘,奴婢听老爷与夫人说,择日朝廷将梅柳园采取为薪。”绛琼听罢,险些晕倒在地,幸被碧茜及时扶住。绛琼望着窗前几株梅花,自语道:“我见梅有如见璞兄,失梅便失隐柳梦缘。”碧茜见状,劝道:“琼姑娘且莫心窄,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焉知梅园不能转危为安?”绛琼不觉触动心弦,说道:“兰操师父曾托梦说,‘伐梅为薪,伤柳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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