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孤酒冷待花残

第62章


    喜洋点点头,手里还死死拽着师傅的袖子。
    师傅无奈地骂:臭小子!被你扯烂了!赔我衣服!
    师傅装作一风流公子,在灯会上巧遇一婉淑女子,一戏二逗三约,轻而易举地夺走女子芳心。喜洋在一旁隐去身形看着,很不是滋味。
    女子为了师傅毅然毁去家族婚约,随后不顾一切奔至师傅面前说:请带我走!请你带我一起走。
    师傅合起扇子,微笑道:何必,我不曾爱过你。
    第二日,女子已投河自尽。得知此消息时,师傅脸带笑容,手中的纸扇却被无声捏紧。
    师傅说: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喜洋看着师傅,心里尽是高兴,好啊好啊那我们玩别的去吧。
    师傅笑:可是我还没全懂。所以——我想,真切地做一次凡人。这一次你不要跟着过来了。
    喜洋觉得全身发冷,所有细胞都在跟他说:阻止他阻止他阻止他。可是喜洋是个盲目崇拜师傅的好孩子,你叫他每天早上喊一声师傅是好人绝顶的好人,他都愿意,而且绝不呕吐。
    师傅说:别怕。我不是要自尽。只是走一趟轮回,不会妨碍什么。
    师傅笑:很快就回来。
    朝月后来找他们回去一趟,只有喜洋一个人回去了。
    喜洋说:师傅他……成了凡人了,什么都忘了。
    朝月沉默,二强子拍拍他的肩。
    第一世,师傅寻到了那个女子的灵魂,那个女子今生已是男子,师傅用法术成为他的兄长,好言相待,体贴入微,助他考取功名,娶得娇妻。男子大婚之夜,师傅大醉,未醒来竟然已被男子杀死。
    原因不过是男子不愿自己是贫家出生的事被人知道。
    因为有喜洋,师傅的游魂没有被黑白无常所索。
    喜洋说:师傅,算了吧。
    师傅微笑:没有所谓,你不用担心。
    喜洋惊呼:师傅!再这样下去——
    师傅想敲他的头,失败,因为是灵魂。师傅说:你把你师傅当什么了?哪有那么没用啊!
    第二世,师傅才刚轮回为人,男子便死去了。非自然死亡容易导致灵魂的损坏,于是师傅只能孤独一个熬过此生。待到男子重新轮回时,师傅已经垂垂老去无法走动,甚至无法睁眼看一下男子。
    第三世,师傅化为青楼女子,只为等待那一个客人,为他抚琴。后来自己赚了赎身钱交与他,他却用来赌博,赌光后还被人夺命。
    ……
    命运像是在嘲讽,得到幸福的机会就那么一次,最初的最初你亲手放弃机会,所以你再也得不到。
    终于有一世,师傅瞒着喜洋,自尽后从容迈过奈何桥喝下那碗孟婆汤。喝下一半的时候,喜洋赶到,却已太迟。
    确实太迟,如果一早放弃那无谓的盲目崇拜,趁他不留神装到麻包袋运回山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这么一步。
    师傅微笑说:辛苦你了,陪了我这么久,以后你自由了。
    喜洋想扯掉师傅手上的碗,落空。喜洋大喊:不要喝!师傅!不要离开喜洋!
    师傅说:我的巫力早已在反复的轮回中被磨蚀,记忆也逐渐模糊,早就不是你师傅,也不是朝歌了。
    喜洋落泪,眼泪落到碗中。
    师傅说:人生虽是短暂且苦涩,但短短几十年却比我们那空虚无聊的几千几万年更加像在活着——若早知如此,我应早日进入轮回才是。呐,我剩下的那点巫力就当是送给你当出师礼好了。
    师傅微笑:这次我终于可以忘掉那个人了。
    师傅说:对不起,喜洋。
    随后从容喝下那半碗含泪的孟婆汤,漫长的人生终于画下休止符。
    鬼魂的袖子,喜洋再也抓不住。
    朝月听罢,叹息:朝歌他——一向都是没心没肺的人,只把身边的东西当作玩具以消磨日子。到头来,竟然把自己也当作玩具了。
    喜洋毫无反应,耷拉着头。
    朝月说:其实,朝歌一直都当你是玩具之一,所以才会留你在身边这么久,尤其是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后。
    所以朝歌才会不负责任地拉了你下水跟他一起当老不死的而且最后还用完即弃甚至不管你死活,玩具会怎么想谁在乎啊。朝月把这些词吞在肚子里。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明白这道理。
    喜洋缓缓说:他一直知道?
    喜洋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当一个人彻底绝望,不会哭,会笑。
    师傅走了,喜洋却不敢去轮回,他怕会失去记忆,他怕会连师傅都忘了。于是只好麻木地去旁观师傅的生命,一世又一世,短暂却充实。终于有一天,喜洋忍不住,伪装成普通人,加入师傅的生活中去。
    喜洋花尽心思,甚至将自己的身体用幻术调整至能随着年龄逐渐衰老。每一世的“初次见面”,喜洋的搭讪都是如此开头:喂!朝歌,是我啊,喜洋,好久不见了。
    对方都是一句砸下来:你认错人了。
    老土到极致。
    只是每一世,不再是师傅的那个人都不会与他超越朋友之外的关系。
    生。老。病。死。喜洋都只能亲眼目睹,不曾插手,应说无法插手。
    久而久之,喜洋也终于明白,大家放弃一切步入轮回的原因——他已经被沉重且漫长的记忆压至几乎疯狂,那些师傅无法承担一一抛弃的东西,他全部都揽在身上,并且走上重复的道路。被放置重物过多的纸桥,不是重物倾泻,就是纸桥崩溃。
    崩溃的开始,是鹤姚的那一世。
    疯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拥有力量的疯子。
    喜洋小朋友亲身给我们证明了这一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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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终曲 启奏
    这一世还是照旧,喜洋伪装成普通人接近师傅——应该说现在只是一个小屁孩的家伙。不过没所谓,对喜洋来说,人类由出生到老死,不过那么短短几十年。他等得起。
    喜洋微笑着弯下身对那个小屁孩说:喂!朝歌,是我喜洋啊,好久不见了。
    小屁孩眨巴眨巴眼睛,回头大叫说:姐姐!有个怪怪的大哥哥要跟我搭讪!
    喜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屁孩的姐姐迅速跑过来一把抱过小屁孩,瞪视喜洋:现在的正太控真是猖狂!连4岁小孩都不放过!
    喜洋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师傅一样被当作变态。
    小屁孩的姐姐很宠那小孩,整天怪笑着说:阿姚,来来,穿上这个看看。
    然后把一套带猫耳的蕾丝裙套装套到小屁孩身上,然后迅速拿出相机啪咔啪咔地照。
    喜洋隐去身影漂浮在空中,看着这一幕,慢慢地笑。天天这样看着,喜洋也知道虽然这个姐姐挺变态,但还是对叫阿姚的小孩挺好的。
    好是挺好,只是喜洋觉得,有点不爽。就像心里憋了个啥,挠来挠去挠不出来。
    终于有一天,姐姐猛地把头转向喜洋所在的地方,大叫道:给我滚!
    阿姚迷糊地问:姐姐怎么了?
    姐姐从窗口探出头来:滚远点!你这妖怪!
    透明状态的喜洋挺吃惊,哟,这丫头居然也有点儿能力。还说同类的自己是妖怪呢。
    喜洋探过头去对姐姐嬉皮笑脸:怎么,我不滚你能奈我什么何?
    姐姐又生气又害怕,一挪身子挡住阿姚。
    姐姐大吼:我绝对不会让你接近阿姚的!
    喜洋觉得心里憋着的东西像是在炫耀它的膨胀系数了。喵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们陪伴师傅的,不过是那么短短的几十年。一直在师傅身边的是我啊,凭什么只有你们能接近师傅?
    越想越不爽。想到最后,姐姐就像一块软毛巾一样,从9楼的窗口跌到地上去了。
    阿姚怯生生地说:姐姐——
    今天的阿姚,穿着迷你女仆装,想看看从窗口消失的姐姐到哪里去了,但怎么都不够高去碰到窗台。
    喜洋显出身影,伸出手摸阿姚吓得泪湿的脸蛋。
    喜洋轻轻说:你姐姐她摔死了。
    阿姚先是一愣,然后大滴大滴地落眼泪,完全不敢说话。
    喜洋心想,完了,我变态了,我杀了人欺负了小孩居然觉得特别爽。
    喜洋被自己的变态吓到了,夹着尾巴躲回山里苦思冥想了挺久,实践是探究真理的唯一标准,空想自然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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