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完全无用手册

王子无敌


翌日,畜牧养殖课的一位教授听说在国外研究口蹄疫蔓延趋势,还没回来。教务处特别委派了“没有戏”教导前来代课。
    “没有戏”一眼就认出趴在台子上睡觉的何夕,还真是厉害,连脸都不需要看的,可能是因为看牲口的经验太多了,从不从外貌来分别一个人。下课的时候,他找同学闲聊。说他昨天去学校申请下学期给农学院开门新课,一同去的还有电子学院某位教导。结果学校批了人家的没批他的。说是新进学院新开课程要校方审核,发了张申请表格给他填填。上面有这么一条:与世界一流大学的相应课程相比,你开授的这门课有什么优势和特点?
    有人凑过来问:“老师您怎么写的啊?”
    “我当时很气愤,一怒之下写道:世界一流大学不开这门课!”
    众人叹为观止,果然“没有戏”乃性情中人。
    “那么教导,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学院还是不并进A大的好?”
    “说什么傻话!要并,当然要并!不然咱学院还是个大专呢!享受不到国家一级待遇。”
    “至少不受人气啊……”
    “说什么呢,你们就这么没有远见卓识?新来的总是要被原著民排挤一下,这样就灰心丧气了吗?想想我们可是全国录取分数线最高的农学院啊!自从合并进来,科研条件好了,学术氛围强了,眼界拓宽了,连生源都优质了。被人看不起算什么?50年前中国还被外国人看不起呢,现在不是雄踞世界民族之林了吗?!你们再看厄瓜尼亚……”
    教导老师越说越激动,周围看好戏的人散开去,以免被唾沫溅到。只有何夕半寐地趴在桌上,不知道她是在听还是在睡觉,直到下课铃响了才见她升起懒腰收拾东西。
    找贺修远的事情,何夕准备瞒过程子莫,这两人已经明里暗里斗得很厉害,迸射出的火星足够燎原一场野火,她不想火上浇油。
    因此她把贺修远叫到学校对面的咖吧面谈,其实在见到之前,何夕对他的出现不抱很大希望,毕竟在这种多事之秋,他忙于应付其它3个机构的抵抗势力,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吧。
    贺修远点了杯蓝山,舒适地靠在窗边,文雅尊贵,有着浓郁的贵族气质,说道:“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顿了顿,“也是来劝我收手的?”
    何夕点点头,随即补充:“你不听也无所谓,我只是带话而已。”
    他轻轻抬起手指,用指尖轻轻按住额角,那样子并不显得疲倦,而是有着一股浓郁的尊贵气息,随着咖啡的轻烟缓缓升起。
    “我做的事情可能得不到赞同,但决不后悔。”
    何夕听到过他说这句话,用同样的语音语调。只不过上次他讲得漫不经心,这次却好像在做出什么重要抉择。几天不见他越发显得优雅,像个优雅的……妖怪。
    “我今天想去拜访一位学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诶?和她有什么关系?迷茫啊……
    “汪洋,最后一届**的主席,现在在C医大就读中。”他说着,推了一下眼镜,不动声色地观察何夕的反应。按照她的性格,应该立刻跳起来拽着他的衣服要求同去,为什么现在无动于衷?
    “是他当年解散**的噢……你不好奇吗?不想去吗?”
    见何夕仍旧低垂眼帘,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不禁手心出汗,就好像一个搏命的赌徒把他所有的筹码压到一个号码上,不成功就成仁。
    何夕终于开口:“想是想啊,但是你为什么不叫明月陪你去?”
    “我们在开玩笑吗?”他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这种神态却让何夕以为她看到了传说中“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典型翻版。若明月知道她只是个玩笑,不知会有什么表情,好期待啊……她坏坏地想着,随即仰头露出笑脸:“好啊,我陪你去看看传说中的达人!”其实她早就好奇得要命了,只是估计和程子莫相处久了,开始学人家故作深沉的样子。
    C医大位于市中心,是闹中取静的一片净土,有着悠久的历史和雄厚的实力。最近听说A大有个扩建计划,把C医大也列入了合并的版图之内。当然八字还没一撇,这件事情仍处于传说阶段。
    A大校车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唯一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只有学校对面的222路公交车——公路上的F1。据经常搭乘222路,目前还生还的某位同学描述:他曾经在刹车的时候把车上铁质直扶手拉弯了,售票员同志仅瞟了他一眼说“换个方向站,就能拉回来……”
    俩人刚看到站台,公车已经启动。见贺修远慢吞吞度着他王子的步伐,何夕只好拉上他边追边喊:“师傅,等等我!师傅,等等我呀!”这时一乘客从车窗探出头来朝她喊了一句:“悟空你就别追了。”
    她一愣,公车就在她发呆的时候趁机扬长而去。某人捶胸顿足状,忽发现她还和贺修远呈手牵手的状态,连忙甩手道:“别,别误会,刚才紧急情况……”
    “我知道。”他说,耸耸肩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却在何夕不注意的时候握紧了拳头,似乎是想把她的温度留在掌心。
    等车十分无聊,贺修远找了个话题:“最近晚上一个人不要到校外来。他们被放出来了。”
    “谁?”
    “用西瓜刀削苹果的大叔。”
    何夕迅速搜索关键字节,终于想起上学期她的某件好人好事,以及尚弟弟的乌龙行为。
    “你怕他们找我麻烦?不会的啦,上次纯属意外。”她不认为那个大叔的胆子和他的块头一样大,满不在乎。
    “答应我!”贺修远气结,表情变得严肃,就好像他们刚才在谈论的是性命交关的问题。
    何夕翻翻白眼,吃不消:“知道啦,知道啦”
    话音未落一辆222公交车以惊悚的速度刹在两人面前,四周尘土飞扬,何夕恍然看见刚才有时空扭曲的不可思议之现象。
    他们找位子坐下,车一启动,两人瞬间贴住椅背。听说,神六选航天员的时候,经常有这么一项。不过人家的加速度向上,他们向前而已……
    开过一站,上来一排B师大美女,她们见着贺修远欢天喜地地围过来打招呼。不料贺修远温和地笑着说了几句,便打发走了她们。
    “小心她们去告诉明月我们俩坐在一起。”何夕揶揄他。
    贺修远垂下眼帘低笑:“分手了,我只是想知道何夕的朋友是怎么样的人才和她玩玩。”
    “谁和她是朋友?!不对不对,怎么可以玩玩!你这个人太不负责任了!”何夕扬着拳头随时要甩过来。
    他倒是不闪不躲,镇定自若,微微扯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继续说道:“我得出一个结论,你对所有朋友都很好。”包括他,只是朋友啊……
    一丝寂落悄悄地飘下来,就好像这秋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吹散了所有梧桐树叶。原来,最深刻的孤独感,不是人离你太远,而是人离你太近。
    何夕放下拳头,看着他这样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短信及时过来,能让她找个正当理由脱开身去。
    还是那个号码,还是那句话:你在做什么?
    笑意从她的心里发出来。要是说“和殿下私奔去了”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表示?立刻放下和尹秋奈一起的工作飞奔而来?不像不像……正在她犹豫不定如何回复的时候,突然一个急转弯,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跌入贺修远的怀里。她的手机就没她这么好运了,划着抛物线,飞落到地上,四分五裂状。
    “你有没有怎么样?”头顶关切的话语,何夕充耳不闻
    “没天理啊!”她哀嚎着从贺修远的腿上爬过去,拾起残骸。高科技果然还是敌不过最原始的自然力啊。
    售票员冷冷地瞥了一眼:“这次甩出去的不是人,你就应该偷笑了。”他们被誉为车队里的——百人甩。
    下车的时候,何夕后脚刚离开车子,尚未着地,那222路就犹如箭一般飞驰而去,拍拍胸口,惊魂未定。
    C医大近在咫尺,这幢褪色建筑犹如水泥森林里的一朵奇葩,吸引着她的视线。汪洋是个怎么样的人,当年为什么要解散**,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座砖瓦砌成的古老学府中,沉寂着。她第一次感到站在离真相这么近的距离。
    校园里静得出奇,仅一墙之隔,市中心的繁华便荡然无存。
    “我们得找个人问问啊,不然从哪里把汪洋找出来。”问题是这里根本没有人啊。咻――一阵冷风过境。都说医院是阴气极重的地方,那么医学院呢?她不喜欢这种气氛,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你冷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贺修远作势要脱下外衣给她。
    “这不是鸡皮疙瘩。”何夕不甘示弱,“这是青春痘!”
    “嘭”一不留神,青春痘同学撞上了一堵肉墙,应声倒地。对方倒没有什么,只是手上的书本散落一地。
    贺修远将何夕扶起来,小心地观察是不是跌伤。爱怜在镜片之后一闪而过。
    “对不起,对不起。”她低头向正在四处捡书的白衣男子道歉,“顺便问一下,您认不认识汪洋学长?”
    此言一出,男子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们,用闷闷的声音问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何夕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是穿了件医用白大褂,还带着9层头的卫生口罩。
    “谈谈**的事情。”贺修远介入两人的谈话,推了推金边眼镜,儒雅秀逸却又隐隐透着英气。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竟然有人找这个怪人?跟我来吧。”
    三人走过从未修葺的长廊,就好像穿越了漫长而斑驳的历史,直道在尽头的电梯口处停下。“解剖室在地下二层,汪洋还在那里没上来。”这个白衣男人说道,脸上唯一看得见的眼睛闪烁光芒。
    解剖室……何夕的神经立刻紧绷。她乔装无事地说起笑话给自己听。
    “以前我生病去医院的时候问我妈:发药的阿姨为什么戴口罩?她为了哄我,就说因为阿姨给你的药很好吃啊,院长怕她们偷吃了。我就说那给那些拿手术刀的叔叔戴口罩是怕他们聚餐吧?呵呵呵呵。”见身边两人都没有笑意,她的干笑逐渐小声去了。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戴口罩吗……”男人饶有趣味地问她,不等她回答就直接说出答案,“戴着口罩解剖尸体,那些往生者就看不清你的脸,晚上也不会来找你……”
    “铛!”电梯在这个时候到了,传来声响,何夕汗毛顿时处于立正状态,很不情愿,颤颤巍巍走进去,死死拽住贺修远的衣摆。狭小空间里三个人保持着静默。这台中古电梯内壁肮脏,运行起来有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咀嚼什么。
    电梯在地下一层停下,貌似那里有人要上来。门开的时候,门外一人探头张望,见到他们三人便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上来。
    当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何夕清楚地听到刚才等电梯的那人说道:“靠,竟然这么多人!”
    贺修远突然感到手臂一紧,他低头好笑地看着何夕抓住他的胳膊不放不停哆嗦。
    “你就这么害怕?”
    “他刚才说……”
    “开玩笑的。”贺修远心安神定地说着,抚上她死死扣在他臂上颤抖的手,“不要担心,有我呢。”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据说汪洋所在的地下两层解剖室。何夕这会儿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完全由贺修远拉着走路。
    男子指指某间虚掩着的解剖教室:“就是他了,尸体旁边吃饭的那个!唉,真是的,怎么又在解剖室吃饭呢,多不卫生啊……”昏暗灯光下什么都看不清,她只看到解剖台边,一个人影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对他们微微一笑。
    妈呀!何夕一个激灵,好像电流打过。
    “汪洋学长,你们玩够了吗?”贺修远悠悠开口,一脸儒雅的笑容此刻冷若冰霜。何夕明白,他有些动气了,但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把犀利的目光投向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如果想吓唬人的话,下次请不要在书皮上写自己的名字并让它掉落在地上到处都是!”
    哦!他就是汪洋?
    那人揭开口罩叹了口气:“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了,看来你这副眼镜并不是为了矫正你的视力。”
    解剖教室里的人随即走了出来,不就是刚才等电梯、号称看到“很多人”的那位?
    “汪汪,没得玩了,我走人了。记得把桌上那个假人放回去。”
    汪洋耸耸肩,请他们进去,顺手打开电灯。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解剖教室,倒像是图书馆的一部分。他搬开桌上横躺着的假人,扔到一旁。
    何夕差点被假人绊倒,还是战战兢兢,惊恐得观察四周,似乎随时准备夺门而出。贺修远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不需要害怕不存在的东西。”他说。
    汪洋投来欣赏的目光:“学弟,你真精辟。好了,你们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请问,你为什么要解散**?”何夕迫不及待得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解散**?我没这么伟大,我只是顺应了那时的潮流罢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在何夕这个角度看来,茶水是暗红的……
    她不禁咽了口口水:“学长您能讲得清楚一些吗?”
    汪洋老有趣味地打量这个问题少女:“那我就说得清楚点,想当年啊,**发展到鼎盛时期,影响越来越大,光干事就有几千人,还都归我这一个主席管着。过了几年,效率和成绩都下来了,于是就有人公车上书,说我专制独裁,说**结构臃肿,尾大不掉。貌似所有人都呼唤发展个性独立门户的样子,工作处处是瓶颈,我都烦死了,分开算了。就是这样。”
    就这样?何夕不敢相信心目中的英雄竟然只是一根墙头草。
    “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是吧,小妹妹。
    “穷则变,变则通。”贺修远出声说道,这句话在当时何夕并不十分明白。
    汪洋扬起眉毛:“你是学经济的吧。”只有学经济的人才有如此敏锐的触觉,在风吹草动的时刻就知道如何应对暴风骤雨的来临。
    “这样说来,A大好像已经合并掉很多学校了,人员越来越复杂,成份各不相同,现在的局势一定……你是想重新合并**?”
    见贺修远毫不掩饰的肯定态度。汪洋笑了,这种笑容叫何夕感到熟悉。
    “不成英雄就成狗熊,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冥顽不灵的人还是会墨守陈规,希望一切不要改变。当心被他们弄死。”他说话的同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贺修远,似乎在掂量他的分量。
    贺修远毫不迟疑得回答他:“我做的事情可能得不到赞同,但决不会后悔。”
    她恍然觉悟,这两个人是相似的……都是一意孤行不计较后果的人物。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无所顾忌才能开创出不一样的道路。她猛然心悸,这些人在谈论自己理想的时候,神采飞扬,真的好帅。
    “那作为前辈,我指条明路给你吧。**的最佳模式,已经存在于现在的制度之中。如果你能发现,事情就容易了。”这可能是他当年留下的唯一线索。
    “社联?”贺修远问。
    汪洋一振,惊异地盯着眼前的青年,这个人不但有一双能抓住事物本质的眼睛,而且拥有远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睿智。他诚恳地伸出手,与他相握:“祝你成功。”
    制度管理的进化和所有事物一样遵循自然的守则。不是建立在一个稳定不变的体制上,而是建立在体制与反体制不断蜕变的交替上,反传统形成新的体制后,自会有一批人出来又将其推翻。3年光阴荏苒,新的时代似乎就要来临了。
    他们并没有被学长友好地留下来吃晚饭,趁着夜幕降临之前便原路返回。路上,何夕问他,今天为什么要带她来。他说:“你也在寻求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合并的计划,希望你能接受。”
    “为什么要我接受?我是谁啊?”她向他俏皮地眨眨眼睛,显出自己无足轻重的样子。
    蓦然,贺修远摘下眼镜,双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无法反应,只是愣愣地从他的眼底读到澎湃的感情。无论隐藏得多好,一旦没有镜片的阻拦,这双眼睛就是他内心激情的唯一出口。
    “何夕,你听我说,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就可以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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