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桃花逐水流

尔榕在院子里看着语彤单腿跳来跳去，“你在做什么？”她忍不住道。
    “我要晒一下这些药，趁着今天天气晴好。”她忙碌着回答道。
    尔榕有些心疼她，牵起她到池边坐下，“语彤，告诉我，你真的对少卿的病充满了信心吗？”
    语彤强笑道：“我可以没有信心吗？”
    尔榕叹道：“那天我也看到你们为彼此的尽心尽力，但我想说的是，其实你们再这样继续为了对方压抑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
    语彤道：“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他。就算知道他再也治不好，我也会一辈子守着他。我明白我做这么多事也许是没用的，我可以不做，只要他不绝望，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我真的很怕他绝望，你明白吗？”
    尔榕点点头：“当你真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会忘记自己的苦乐得失，而只是关心对方的苦乐得失的。语彤，你们的爱，让我心折，也让我无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语彤不解地道。
    尔榕拍拍她的肩，“你慢慢就会明白了。”
    夜凉如水。少卿静静凝望着语彤的眼，仿佛想把她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视线里。
    “你每天都这样看我，不累么？”语彤笑道。
    “你的腿伤，都好了么？”他忽然问道。
    “嗯。已经好了，你没看见我今天多灵活。”
    少卿似是释然道：“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晚上，再陪我说说话，好么？”
    语彤笑道：“我一天都在陪着你说话的呀！”
    少卿认真道：“再陪一晚，答应我。”
    “我怕了你了，好吧！”
    少卿这一晚的话似乎特别的多，从青峰山下的相遇开始，讲到此时此刻的携手相依，讲属于他们的一切。
    “语彤，只要你幸福了，我就是幸福的，答应我，如果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幸福。好么？”
    她没有听到，早已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云浩就把少卿接了过去，说是要与他对弈，语彤很欣慰地看着少卿有一种久违了的丰采，翩若惊鸿。
    她把少卿的衣裳折叠好，放在箱子里，瞥见了箱底那把宝剑。
    有多久没有再见他舞剑了。语彤回想着与他初见时的一点一滴，不禁感慨万千，一转眼竟然十载春秋，所幸有他一路相伴。今后的路，纵然荆棘满途，只要与他一起，便无所畏惧。
    直到夜晚时分，少卿都没有回来，语彤有些沉不住气，虽然他与云浩在一起，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尔榕抬头看看天上的满月，“月圆之时，天地万物的精气也是最丰盈的，少卿，你真的不后悔么？”
    少卿面色平静，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么从容。
    云浩已经悲伤到无以复加，与他并肩了半生的挚友，竟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慷慨赴死，而自己又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无奈和伤痛，实在无法言语。他走到少卿面前，做最后一次的努力，“我们为何一定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这是我能为语彤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他开口道。
    “我的生死，我的爱恨，皆是我自己抉择，我不后悔也不痛苦，更不会动摇，为她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好像在对所有人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的语彤已经听不到了，昨天最后的一席话，已经倾尽他所有的心声。
    手镯戴上，有一种奇异的冰冷，他惊讶自己的手已经有了感觉。虽然微乎其微。但终是有了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遍布了全身每一寸骨骼，恍然间，他所有的感官都回来了。
    只是这种舒展开来的感觉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当他的意念浮起时，他的身体已经渐渐失控。只仿佛有一把利剑来回将他穿透开，慢慢地切割，撕开每条肌肤。然而这些都是在体内的，他的外表，依然完好如初，只是呈现一种淡淡的血红色。
    痛感已传遍了全身，从头到脚，从心脏到指尖，那热流每过一处，那一处便像是被侵蚀一样，就算他再坚强再隐忍，也不由得流露出了极为痛楚的神色。
    这感觉，就好像是一种凌迟！
    少卿觉得自己仿佛被分割成为千万个碎片，这些碎片很尖锐，互相磨擦着，带来更剧烈的痛楚，肆虐的力量已经完全失控了，他无法遏制那来势汹涌的天眩地转，只有思维是清晰的，清晰得可以看到语彤的如花笑靥。那影像坚定温暖，不能磨灭。
    迷乱中，语彤踏着流光溢彩翩然而来，就如同初见那时，她就这样懵懂地，不知深浅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少卿的脸由始至终都是那么的安详，他的身躯软软地垂了下来，瘦削的身体倒在地上，很快地，便没了呼吸。
    手镯终于慢慢变得血红起来，一如他生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