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飘翎

第78章


  那时候每到春夏,官道上,飘散的不是牡丹的花香,而是翻飞的柳絮。
  “醉柳楼,这个听上去就很明媚恶俗的名字,才是牡丹楼本来的名字。独孤飘絮,正是这明媚恶俗的小楼当时的主人。”
  “二十多年前,河洛一带的风月场所,提起自称小孟尝的独孤飘絮,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独孤飘絮出身官宦人家,可是生性浮脱,不读诗书,不习礼仪,在别人眼中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子弟。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浪迹青楼,宿花眠柳。他的姐姐被当时的太子迎娶为正妃,他与太子姐夫本是混迹风月场中的好友,可是他又不避嫌疑,与因为和太子争位被贬的皇子交好。你说,像这种人,是愚昧无知呢,还是真的太过豁达?”
  “独孤飘絮的惊世骇俗之举数不胜数,他的姐姐嫁给贪恋美色的太子,却又爱上那个被贬的皇子,独孤飘絮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借姐姐回家探亲的机会,安排二人幽会,那选好的地点,就是醉柳楼。後来,太子妃姐姐怀孕,可笑的是,就连他姐姐都不知道腹中的孩子,到底是太子的,还是那个皇子的种子。”
  “据说独孤飘絮一生不曾娶妻,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妓女怀中留种,然後在显怀的时候将胎儿流下,炖成补汤来吃。本来这种人该遭天谴,根本不配留下子嗣,可是却真有青楼痴情女子在被他冷落後,想方设法偷偷诞下腹中胎儿的。独孤飘絮知道後,说独孤家的後代再不济也不能流落在外,於是就让人四处寻找,搜罗回两个据说是他儿子的小崽子。後来那个皇子夺位成功当了皇帝,让人杀了太子一家,连曾有一夕之欢的太子妃也没放过。独孤飘絮将太子妃姐姐的孩子藏起来,那时候当上皇帝的皇子派人来要孩子,独孤飘絮仗著自己与皇帝曾是昔日的朋友,就敷衍的把和那孩子同岁的年纪小的崽子丢给宫内来人。那两个小崽子是妓女所生,从未得过独孤飘絮的疼爱,打降生起就被圈养在厨房,虽然每日面对珍馐美食,却只被允许吃些馊坏的残羹冷炙,因此两个小崽子全都面黄肌瘦,神情猥琐,哪能和锦衣玉食、器宇轩昂的皇家後裔相比,漫说是熟识那孩子的宫里人,就连不认识的也能一眼看穿这偷梁换柱的把戏。皇帝大怒,本想杀了被独孤飘絮顶包的小崽子,可是後来不知怎的改了主意,竟然将他净身後送到寺里,当了一个受尽白眼和欺辱的小和尚。这之後,皇帝亲临洛阳问罪,在独孤飘絮全家被抓即将灭门的时候,那个睡在灰堆的年长的小崽子不甘心就死,冲开了官兵的钳制,跪爬著向皇帝磕头求饶。那天皇帝的心情似乎不错,竟然没有踢开这个肮脏如狗的小崽子,只是小小的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这个难题,说难却也不是太难。”一口气讲了那麽久,独孤苍柏停下来,叹了口气,“韩断,我这一辈子从没讲过这麽多的话,你莫要听厌了。”
  韩断听他讲的头绪纷杂,开始时确是有些混乱。可是听到後来,却也渐渐听出了一些端倪。他自己本就经历复杂,平生最不愿听的就是别人对他诉说悲惨往事,可是偏偏总有人爱将自己的惨事讲给他听。他心中厌烦,真想掩住耳朵隔去那桀桀的噪声──只是,独孤苍柏伏在他胸前的那一声幽幽叹息,竟然让他不忍阻止这人继续说下去。
  独孤苍柏扭动了一下身体,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才继续说道:“皇帝拿了一把不到五寸长的小刀,丢在那小崽子脚边,告诉他,要想活命,就用这把小刀去割独孤飘絮,韩断,你知道要如何割吗?哈,独孤飘絮,皇帝说,要像这个名字一样,用小刀,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每一片都要很轻很薄,要像春天的柳絮一样,放在掌心,吹口气就能飘落在地上。”
  独孤苍柏一边说著,一边轻轻的对著韩断的乳首吹了口气。
  韩断莫可名状的一凛,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韩断,你为何不问我,那小崽子後来如何了呢。”独孤苍柏用指尖玩弄著韩断胸前结起粟粒的樱红,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孩子……後来如何了。”韩断想要拿开他的手,口中勉强的问著,强忍著压下心头的烦躁,咽下了涌上喉咙的酸水。
  “那小崽子当然还活著。哈哈,在独孤飘絮真的变成飘絮後。惊得目瞪口呆的皇帝,将他扔在那堆飘絮里,然後就再也没过问过他的死活。後来,流落街头的他被太子生前的部下找到,送到某个名门正派学了些三流武功,在那里,他看到了被独孤飘絮藏起来的,那个太子的孩子。明明他比那个孩子还要大上两岁,算起来又是那个孩子的嫡亲表兄,却被迫叫那个孩子师兄。再後来,他听从师命,去京城谋了一官半职,可笑的是,皇帝竟然没有认出面前这个粗鄙的大胡子,就是曾经那个像狗一样卑微的小崽子。”
  “韩断,我本来只是想告诉你牡丹楼的来历,可是说著说著就跑题了。”独孤苍柏笑道:“说了这许多废话,唉,还是让我来告诉你,这牡丹楼之所以变成了牡丹楼呢──”
  “你莫要再说!”韩断大声叫道,却还是听到独孤苍柏森森的声音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偏要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啊。你听好,当年那个小崽子在外流浪时,被李白驹捡到地宫里去打杂,他教给那孩子很多稀奇古怪的学问,比如,如何将情敌做成衣裳,让心爱的人日日贴身穿著,即使欢爱时也不脱下,而那个没有皮的情敌,却还有著气息,在床帐後的密室里眼睁睁看著自己的老婆穿著自己的皮,张开大腿被人插得高潮迭起。唉,人若恶毒起来,就是千百个恶鬼加起来也要甘拜下风。有一天,他教小崽子吃他炖的肥肉,小崽子觉得味道恶心,即使挨打也不愿吃。他就给小崽子讲那肉的好处,後来无意中说到樱花松树与牡丹,最喜腐尸,根下腐尸埋的越多长得越是茂盛。那小崽子听了,就想试试,他趁著晚上没人,在李白驹院子里的松树下埋了很多的尸块。呵呵,也许是尸块埋得太多太浅,那株松树的根部长了许多蝇蛆,竟然很快就枯死了。这之後他又想试试牡丹,於是就在独孤飘絮曾经变成飘絮的地方,种了无数的牡丹,每株牡丹之下,不多不少,只埋一块。没想到,那些牡丹在腐尸的滋养下,果然长得分外妖娆。韩断你看这事情就是这麽有趣,如果,那棵松树没有枯死,或者那小崽子先找到了樱花树试验,也许牡丹楼现在的名字就不是牡丹楼,而是松树楼或者樱花楼了。”
  “所以说,表面上越是美好的景色,地面下却说不定埋著死尸呢。唉,真想知道那些在牡丹楼卿卿我我的情侣,如果知道了牡丹下的秘密──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我想,他们的表情一定不会比我的更难看。”韩断垂下眼睛,掩住目中的失落沈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自嘲的话。
  “你这表情不是难看,而是在引诱我啊。”独孤苍柏捏住韩断的下颌,将讲话太多有些干燥的舌头探入他的口中,慢慢的,吮吸,极尽温柔的挑起他的情欲。
  冰牢的铁门无声的被人推开,叶翎潇踏进这个弥漫著薄薄水雾与浓重暧昧气息的地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麽一幅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叶翎潇想,自己或许该冲过去,将这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苟合的二人一人一掌打死了事。可是,也许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情到浓时情转薄,愤怒到了极点也会麻木。他只是伫立在门口,沈默著,冷眼看著,将独孤苍柏的痴狂和被他压在身下那人的迎合印入眼底。直到那两人从余韵中回过神来,也未移开视线。
  独孤苍柏在倏忽间,觉察到身後有人──那人带著绝望的杀气,却又安静的像透明的空气。
  “被这个男人抱,你好像很舒服啊。”叶翎潇的声音很低沈,可是听在韩断的耳中,不啻是一记炸雷。
  全身的血气都涌上脸,有那麽一闪念,韩断想,自己宁愿死,宁愿堕入地狱,每日受那剥皮凌迟之刑,也不愿被叶翎潇看到自己被别的男人压住的丑态。
  可是这念头只是一闪。
  竟然真的只是一闪,那碎成大窟窿的心,忽然就坦然了。
  不属於自己的珍宝,终归是要失去的。
  如果要伤心,至少要先有一颗完整的心才行啊。
  此时的自己,竟是连伤心的资格都失去了。
  独孤苍柏真切的感受到,韩断的身体突然绷紧又在瞬间放松。
  独孤苍柏忍不住笑了。
  “他舒不舒服,你为何不亲眼看看呢,我的大师兄。”
  他恶意的笑著,一把撩起了盖在自己和韩断腰间的薄被。
  突然而至的寒冷,令韩断光裸的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欲望抽离的羞耻之地,来不及合拢,翕动著濡湿的开口,流出湿漉漉的蜜液。
  叶翎潇不想去看,却受到蛊惑般的挪不开视线。他用目光狠狠戳著那欢爱後的一片狼藉,那伏在淡淡草丛中、从顶端滴落透明甘露的淡粉色花茎,令他升起想要冲上前狠狠踩下去的欲望。
  此时此刻,叶翎潇才真真切切的了解到,想象是一回事,而亲眼看到,却是另一回事了。
  “为什麽。”
  “为什麽?什麽为什麽,你想问我为何和他一起?你是想听到是我强暴他,还是想听到是他引诱我?”独孤苍柏整好衣服,依旧背对著叶翎潇,冷笑。
  韩断面上的红潮慢慢褪去,他想要起身,却无奈的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到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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