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暗换华年

第5章


  雪势中,红玉面如春桃,身似飞燕,发曳黑绸,裙生红涛。舞姿畅快,如若红焰,似要将这莽莽冰雪融去。
  紫胤微垂眼帘,却仍是看着。
  当初知她心意,冷漠相对望她不再执念,岂料她虽知无望而不离,竟也已是过去这般长久年岁。紫胤曾想自己虽得道成仙,于世间百态,却仍是有所不明。而今竟似明了甚么,心中一片澄澈。只见那雪中红影,烈得似要刺入眼中。
  陵越掌门
  新春已至,寻常人家户户都是将新桃换了旧符,喜气喧闹的鞭炮后留得庭前满地碎红。市集上年货和玩意儿更是多起来,小贩货郎吆喝纷纷。糖葫芦摊前孩童便总是最多的。
  “爹爹,聆儿要吃糖葫芦……”只见一可人小女娃,身着十分厚重的袄儿,蹒跚朝糖葫芦摊儿去。那娃儿双颊红晕,眼儿乌黑,口涎浸得小唇儿发亮,还不断念着:“葫芦……糖葫芦……糖……”
  后面一蓝衫男子慌张向那女娃奔来,约莫二十出头,书生模样,神色焦急,扭曲了那清秀眉目。
  “小聆儿!小聆儿!莫要乱走!怎的爹爹才到别处瞧上一会儿,你就乱跑!小聆儿,要是你丢了爹爹可怎么办才好?!哎!小聆儿!快回爹爹这儿来,再如此乱来,爹爹可是要生气的……不,你娘可要生气了!哎呀!快别往那走!小聆儿……甚么?你要吃糖葫芦?……这不好吧……你娘说牙儿会坏掉……你真那么想吃?可是,你娘在我俩儿出门前特地分付……不可买糖与你吃了……还是别吃了罢……会被……”那男子边跑边叫道。
  那女娃闻言,也知爹亲是不欲买糖予她,便瘪了嘴,泪儿汪汪的,十分委屈。
  那男子见女儿可怜摸样,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宠溺极的磨蹭她的小脑瓜子。“小聆儿乖,小聆儿最乖!不哭不哭,爹爹疼,爹爹最疼小聆儿!爹爹带你去买,买糖葫芦,要多少有多少!不可告诉你娘,千万不可,知道么?”
  女娃破涕为笑,十分郑重地点头。
  谁知那男子又说道:“香爹爹一下,便立刻与你买去!”说罢便将脸颊凑到女娃嘴边,待女娃在他颊上亲一口,方才抱起女娃向糖葫芦摊走去。
  新春后,涵素真人将掌门之位传予陵越,而紫胤真人也如原先所说那般不再居于执剑长老之位。
  天墉掌门交接仪式颇为隆重,红玉却不便去观,便与古钧待在剑阁中。
  陵越在弟子中声望颇高,众人亦是早知掌门有意传位于他,便多是心悦诚服,未有异议。然执剑长老之位却未有添补,想是众人皆是自叹弗如,觉相形见绌,不欲在紫胤真人之后入位。如此一来,却也让陵越得守对百里屠苏之承诺。
  仪式后,芙蕖寻了陵越,两人在临天阁前说话。只见芙蕖甚是欢欣:“师兄!不,恭喜掌门!”
  陵越轻笑:“我便仍是你师兄,但称师兄无妨。”
  “怎可这般,却是不能坏了礼数的。屠苏师兄亦会这般说罢。”芙蕖巧笑道,却又忽变得郁郁起来。“……屠苏师兄,怎的还未归来?屠苏师兄说……你不是说……他会回来,作执剑长老么?”
  陵越一时答不上话,只得转过身去,许久才道:“百里师弟他,他说,尚有许多事未了,须得很久时日方能回来。”
  “……很久时日?是多久?要很多年么?”芙蕖疑惑问。随而又鼓着双颊,气道:“屠苏师兄怎的不守信!不是说,待三年之后定会回来么?!三年……三年都……过去了……”
  “百里师弟……怎会不守承诺……”陵越不欲把实话道与芙蕖知晓,只怕她心中难过,便只得低低自语道。
  空晴气清,雪未始融,两人心中自是各有思量。
  及至日落半山,残阳映影,陵越方到紫胤房前去,紫胤亦等着他。
  陵越行至紫胤跟前,便跪下,朝他叩了三首。
  “我已非天墉执剑长老。你已是天墉掌门,跪礼可免。”紫胤面色淡淡未改。
  陵越神色亦是庄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陵越虽身居掌门之位,却仍是师尊之徒。此三叩首,为谢师尊多年诲教授业之恩。”
  紫胤也未多说甚么,只道:“而今你为天墉掌门,必要承其精,扬其神。天道恒在,自有分晓,切莫逆天而为,亦不可墨守成规。”
  “是。陵越多谢师尊教诲。”
  “起身吧。往后凡事多取意见,需三思后方行。你当尽心竭力,莫要辜负众人期许。”紫胤将陵越扶起,道:“回去罢。”
  陵越自是清楚紫胤话中之意,重重道:“陵越自当不负重托,师尊……亦请保重!”话罢,便自行离去了。
  此去一别
  自不再为天墉执剑长老,紫胤便整日于剑阁中打点所藏所铸之剑,古钧与红玉也在一旁帮着些,未有几日便妥当了,却也是为数甚众。
  这日,紫胤取了几把藏剑,便往临天阁去了,想是欲将那些剑留赠于天墉,也算是尽最后一番心意。红玉与古钧二人便仍是在剑阁中。
  “主人欲离天墉,却已有寻得落脚之处么?纵是要云游四海,这些剑,总是须有个置处。”红玉道。
  古钧亦是不知紫胤打算,却想紫胤行事万不是无有准备的,便道:“想是已安排妥当罢。”
  红玉便也不多言,将那天墉衣饰取来,置于石床之上。“既离天墉,便不好将这衣衫一并带走,且留于此处罢。”思想片刻,却又觉不妥,将衣衫又拿起来:“这衣衫留下也是无人可用,我仍是带着亦可。”
  古钧见红玉不若平日那般抑抑沉静,反是添了些许寻常女子神态,不觉莞尔:“红玉怎的这般犹豫寡决?那衣衫但带了去无妨,便也不是做与你的么?”
  听言红玉掩唇一笑,却有些不好意思:“红玉此般让古钧见笑了。”便将那衣衫又收拾起来。“天墉灵气汇集,倒也是十分宝地。想我于此处时日也长,将离时竟有些舍不得哩。”
  “若是心中想念,红玉亦可回来探望。”
  “这般……倒是不必……红玉未有甚么牵挂在此。”红玉颔首浅笑道。
  翌日,红玉便去与陵越道别。陵越已是换上掌门装束,朗眉星目,油髻玉冠,乌紫衣衫,白玉拂尘,自是十分少年有成模样,俨然颇具掌门架势。
  “红玉此来便是与掌门道别,虽相识时日未几,却知掌门当真值得结交。”红玉一福身,说道。
  陵越想及红玉之伤,便是十分内疚,又羞愧自身修为不足,只道:“陵越自知资质尚不至能胜任掌门之位,上次魔物扰山,使红玉受伤……实是羞愧难当……”
  红玉忙拦住他,道:“掌门年纪尚轻,是耿直忠良,宅心仁厚,行事稳重。已有如此品性,往后自当盐梅之寄,万万不可妄自菲薄。此去一别,亦不知复见何时,想必他日定能为一代宗师,将天墉光大。”
  陵越闻言十分感激,抱拳致礼:“托承红玉贵言。红玉别后自多珍重,师尊……也望红玉相顾。”
  红玉一愣,便也是应承下来。
  “若日后,红玉得百里师弟音信,亦请与我知晓,陵越在此谢过。”
  “掌门当真重情重义,若有百里公子消息,定会即刻告知。”
  红玉回到剑阁前,只见紫胤与涵素真人在庭前说话,便未加打扰,只自入了阁去。
  紫胤返归阁中,便道:“我已同诸位长老道别,这便启程罢。”
  “主人却是要去往何处?”红玉问道。
  “玉虚。”
  行礼后,红玉与古钧二人便化入剑中去。
  化出剑外,身处一石室,瞧看一番,室壁诸剑已是安排妥当,红玉便出室去。只见此为一石屋,甚是宽阔,有桌凳几架,分书间剑阁,乃是一清简之处。紫胤正手捧书卷,坐于桌边看着。
  红玉推开屋门,只见素裹银装,雪浪翻腾,冰雾氤氲,一片苍茫景象。门外不甚宽敞,不远便是峰壁料峭。紫胤何时竟于玉虚峰上有这石屋,看屋内陈设摆饰,想是早已建起罢,却竟连古钧亦不知晓。红玉四处走动,但见冰棱四布,冷风流雪,煞是萧寒。不待一会儿便回去屋中。
  在屋中走观两遭,红玉便入伙房中煮了茶水,端将出来,在紫胤手边置上一碗,也未出言扰他。
  紫胤将书放下,取过手边茶盏,道:“此峰清净无人,妖魔亦少,是个清修之地。”
  “人间仙境为昆仑,昆仑万峰承玉虚。玉虚峰自然是好,我观这周遭景象,当真十分空旷,有一览万峰之势。”红玉道。
  两人便都饮茶,不再言语。
  偕行相伴
  玉虚峰上,自是冰风为伍,寒雪作伴。紫胤却也未有离山之意,只每日看些书籍罢了。红玉虽也无甚事可做,却并无睡意,便也自书阁中取些书册同看,也是十分平静。紫胤阅书时常会作些标解,红玉便替他将墨研了,与笔一同置好一旁。
  过了好些时日,已是人间春暖之时,紫胤便想应是离山去往四处游历一番,便对古钧红玉道:“我欲往四处行走,不知须得几时方归,汝等且留于玉虚峰上。”
  “是。”古钧道。红玉却迟迟未应答,只是神情犹疑,眼中颇有难舍之色,便撇过头去遮掩。紫胤见她不语,便也未走开,只微皱眉头望着。
  古钧却也是十分懂得,便寻个由头退下了,只得紫胤红玉二人相峙无言。
  两人仍是无语,好一会儿红玉才道:“……主人欲离山,可是为寻石、寻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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