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暗换华年

第4章


  待埚中矿石熔融,矿汤亮极,紫胤行至红玉卧处,取她一段头发,而后又自截下一段发,一并投入埚中。乌白发丝一触那矿水便融化而入,白烟腾起,嗞嗞有声。
  剑阁怄热难当,红玉在一旁仍是昏迷不醒,十分不适,似是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身体便簌簌抖动。“主、主……人……紫胤……紫胤!”红玉意识不明间,竟断续唤紫胤。
  紫胤在剑炉前,闻红玉之声,身形一僵,眼眸微瞠,随即又垂目敛眉。火风甚旺,紫胤眉发衣衫映上炉光,却也不曾减些面上冷色,惟留宽袖飘曳,衫摆荡动,才得些暖意。少顷,紫胤回身凝看红玉许久,神色未变,他心中所思,更是难透。
  锻剑时,紫胤忽觉心中竟比往昔明澈,铸剑之感无比通透畅然。思索一番,未得其因,胸臆之间却感宽阔深远。
  至双剑成型,已是七日之后,只见紫锋寒刃,却有赤华流溢,乃是一双绝世好剑。端详那新剑片刻,紫胤回望红玉一眼,心中考量,方将新剑放于石台上。
  后果前因
  铸剑阁中,剑炉炉火渐熄,微星残烬,热意也渐消去,阁中便是暗下来了。古钧将四壁灯点,便退出阁去。
  紫胤将红玉剑体取来,与新剑一并置于石台上。后盘腿坐下,闭目调息,一时间阁中无了声响。至经脉中清气流转顺畅,紫胤方催气于掌,结印镇阁,这便是要作法了。
  只见铸剑阁中一道清光直冲霄汉,片刻后阵印旋降,青碧结界自四周而起,聚于阁顶。阵式肃穆,碧印庄严,草木染光。天墉受此阵所动,灵气成漩,霎时四围气息十分空澈。
  天墉众人皆感其力,诸长老见铸剑阁间阵印,不由叹息紫胤功力修为之深厚。
  镇阁之阵已成,紫胤便在两双剑中设一法阵,两双剑身渐升浮于半空。新剑因以红玉紫胤二人之发作引,故而能感紫胤之意,顿时剑辉熠熠,剑气盛然。
  紫胤将新剑剑气引出,只见新剑剑身震动,自剑锋中绛紫之气丝丝顺阵而出,汇于紫胤指尖。直至剑气全出后,紫胤一手在红玉剑身上画一道,另一手便合掌将手间剑气自那一道中注入。
  异剑之气本不可容,但紫胤以发为媒,佐之以阵印,伴以己之真气相推,使得剑气能入红玉之体。
  待剑气全入后,红玉受新生剑气所带精气所助,终是舒适许多。虽得新气,却是要些时日相容的,也须得将受损元神复了,红玉便仍是睡着,但眉目舒展,面色分明也渐好起来。
  紫胤解阵后,将新剑以布拭净。那剑尚未得名,剑气已无,只剩冰凉凉的两柄。紫胤爱剑成痴,自觉心痛罪愆,道是不得已,却也不曾犹豫的。
  把剑装入木匣中,唤来古钧将之带回剑阁摆放妥当,紫胤便又是盘坐调息。结阵引气皆耗去不少精力,须得静修些时辰方能回复。
  翌日(十一月六日),古钧奉命将红玉带回剑阁。因红玉尚未苏醒,无法回入剑体,只得让她在剑阁石床上修养。
  自铸剑阁中出来,陵越便将事情告知,紫胤方明事情始末。陵越心中有愧于红玉,终是觉不应留她独身对魔。紫胤却是能明辨利害,能知红玉之意,未加责怪陵越,只是点他修为不足,当静心修炼。
  遣陵越退下后,紫胤便去了偏台。值此时节,昆仑山上竟还未下雪,只是风中带寒,凛冽了些。俯瞰众山,仍是那般雾绕云流,脱出凡尘。
  天墉的清灵之气自那魔物破过结界,与红玉一番缠斗后有所污浊。经过这些时日弟子清理,未存下甚么痕迹。虽是这般,此事却使整个天墉警觉起来,弟子们在各处守卫也是加强许多。
  那时红玉有险,必是要先救她,便不曾来得及检视当时结界。那魔物却是如何修为精进,将红玉伤得恁重,紫胤自是无从得知,只待去问过掌门与长老或能推知个一二。
  却也不必去寻了,掌门来到偏台,也是想再来探察一番,见紫胤在此,便与他说起。
  “你离山不久,我与诸位长老皆入关清修。那日魔物来犯,想是瞅了这时机。结界被破本早该引起注意,怎料那魔物竟能将破处锁住。待陵越将吾等几人寻来,那魔物已是离去,结界破处的法术也解去,便也不知是甚么法术。只想道行是极高的。”涵素真人将手中拂尘指着结界一处,对紫胤说道。“那魔物能将红玉重伤,又破得结界,怕是另有助力。”
  “这些时日不可掉以轻心,若那魔物重来,便不可任其逃走……”紫胤眉间紧聚,神色十分严肃。
  “我已派弟子下山去询问,不久便能知那魔物是否曾在山下各地作乱。”涵素真人看向紫胤,又说道:“待红玉醒过来,紫胤便可问她,或许能知那魔物底细。吾等修炼多年,竟仍是这般,甚感羞愧。”
  “掌门切莫自责,清修中本就心无杂念,与外隔绝。”紫胤一拂袖,又道:“魔物定曾在人间为害,方能如此放肆……”
  “红玉现下如何?”
  “……只待修养……”
  “那便好。她精气被取,自身受损,却是本不必插手……”涵素又是看了紫胤一眼,随着望向层层山峦,轻捋白须。
  “……”紫胤未作答,却想起初见红玉时那番景象。
  雪舞红袖
  几日后,大雪初降,漫漫纷纷,扬扬洒洒,将天墉覆个银白,弟子们便都出来瞧这第一场雪。
  红玉得几天修养,是醒来了,见自己是睡在石床上,又觉伤愈神凝,周身舒畅,便甚为诧异。一时便以为是过了许久了,当是不知紫胤取气将她护了过来。
  弟子房前,两个弟子边是赏雪边说着话。
  “今年雪竟这时才下,也不知是甚么缘故。”一弟子说道。
  “雪这般大,倒让我想起未上山时家乡是这样说,‘一寸瑞雪一寸金’,说是瑞雪过后有丰年。”另一弟子答道。
  “天墉岁岁皆有大雪的,想也是不承这天气罢,况这雪分明是迟了。”
  “便好好看这雪罢了。”那弟子指着庭前飘雪又道:“那是‘白雪却嫌春(=v=)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红玉自石床上下来,见古钧不在剑阁内,便出阁去想寻个究竟。门一开,寒风猎猎,含冰夹雪,便直直钻剑阁里头来。红玉忙地出来,将门关上。房子草木上皆积了厚雪,四处有弟子走动,红玉只好打消念头,折回剑阁去。
  红玉往四周瞧看,剑阁仍是那般样子,也觉得未有甚么变动,只添了一只新匣。红玉想是紫胤新铸了剑,然瞧着那只匣子,只觉无甚气息而颇有异样,却是说不上来。剑阁中的东西红玉自是不会乱碰,此时又无甚事情可做,便睡回剑中去。
  古钧回到剑阁后,见红玉已不在石床上,便知她已是醒来过。
  红玉在剑中并未睡着,待古钧归来便化出剑外。
  “古钧!”红玉朝古钧向前两步,神色既急切且迷惑:“我这便好了……已过了很久么……现下是甚么时日?”
  古钧只道:“红玉是好了,却也不曾过得多许多时日。”
  “……我自知受伤甚重,却哪里能恢复得这般快?是……有人……谁救我?”红玉一时间也不甚想得清楚。
  “……”古钧未答话,只将些剑取来擦拭。
  红玉见他神情不同,是一副不愿明言摸样,便有些动气,直盯着他:“古钧却不愿说与我听么?”
  “……”沉默许久,古钧才道:“……是主人……取了剑气予你,助你复原。”
  闻此,红玉心中竟更是迷惑了,便坐下。“……主人……?剑气?从何而来?我……又如何能容下?”
  古钧见也是瞒不住她,便将其中种种都说与她听了。
  得知缘由后,也顾不得许多,红玉便取来了那木匣。
  将匣子打开后,只见双剑十分精致,却已无光彩,黯黯置于匣中。
  红玉不由执起那剑,手指一触,似有感应。将剑紧握,竟有相通之感。“这……这剑……便是……”
  古钧点头。
  “假以时日,我也是能自复精气,却又……何苦损耗这双剑……何苦自添罪过……”红玉轻抚剑身,想自己竟添了紫胤损剑之罪,便十分难受。
  “若是不取那气予你,怕是元神要伤损。”
  “……”红玉将剑放回木匣中,交给古钧。将天墉弟子服饰换上,便跑出剑阁去。
  大雪未停,反是愈大了,空也渐沉,朦朦胧胧。红玉也不知紫胤身在何处,便只能四处去寻。也不知怎的,红玉竟是感知紫胤不在天墉,便去别的山峰寻他。
  紫胤独在离天墉不远的山上,负手远望,发衫飘摆,雪纷纷却未落他身。红玉默默走到他身后,便直直跪下了。
  “……”紫胤未回身,只道:“……我曾说过,不必再跪。”
  红玉仍是跪着:“……那新铸之剑,请主人赐予我。”
  “……取去罢……”
  “红玉谢过主人,那剑……尚未有名,且请主人赐它一名,莫要……无声无迹。”
  紫胤阖眼沉思片刻,方说道:“靡常。”
  “靡常……天难谌,命靡常……谢主人赐名。”红玉轻接道。“主人大恩……无以为报……请让红玉献舞一曲,聊表心意。”不及紫胤回答,红玉便卷袖起舞。
  庆枫女子,若是以舞为报,那便是真心真意感激。
  若是愿为一人舞蹈,便是心中有他。
  紫胤转过身来,只见皑皑白雪,艳艳红衣,两相衬托,是十分美妙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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