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暗换华年

第8章


那爹呢?”
  紫胤放下茶杯,将菜碟推到续断面前,道:“莫要多话,用膳。”
  续断一惊,见紫胤面色凝凝,赶忙答道:“是,爹……师父。”便低头吃粥。
  膳后,续断到客栈后院与几只小犬玩耍,红玉结了几日账款,便同紫胤回到厢房中。
  红玉十分歉意道:“红玉未料到续断这般胡来,请主人莫要怪罪。”
  “童言罢了。而你,却真要作他母亲么?”紫胤道。
  “红玉……红玉只是……不忍。”红玉垂首道:“红玉知错,却实是无法……”
  “……”紫胤未多说,只道:“往后,称我紫胤罢。”
  “是。”红玉诺道。
  “待会便可启程,去琴川。”
  琴川春光
  新气复回,明光苏醒,何处暖阳入琴川。柳影轻袭,桃色渐染,几度春风应江南。七道澈澈溪河列如琴弦,谁家素手来拨弄。五音泠泠水调悦若天籁,那得知音相听闻。石桥白坊乃是水墨画,飞花点翠堪比丹青绘。道中熙攘人声沸,屋中谈笑合家乐。个个争这美时节,户户享那好春光。
  城中入得一女子,红晕桃花两颊,青分柳叶双眉;目中含情也带笑,嘴噙朱丹亦吐香;浅绛绣莲软锦裙,顾盼回眸倾众生。女子身侧有一男子,玉冠银笄束雪丝,朗眉淡目透仙踪;青衫阔袖步中荡漪涟,翠摆垂带行路生清风;气定神闲不似凡间人,佳貌美质必为天上客。二人中间一孩童,年幼脚下稳,少小眼中神,面俊气还清,身修性自灵。
  旁人见这三人,男的俊女的俏,都以为是一家子,艳羡不已。续断瞧着城中遍是新奇玩意儿,便自行先到前头去玩玩,红玉与紫胤二人在后头看着。两人边走边看这江南春景,游赏把玩。
  “紫……紫胤……这身衣衫可还习惯?”红玉道。
  紫胤轻点头道:“可。”
  “紫、紫胤……既是想看着世间风光,若一身道袍,定会有许多不便之处,一些民风就难领会到罢。”红玉不惯称“紫胤”,仍是有些结巴。
  “既是我让你叫‘紫胤’,便不需拘礼,何故慌张?”紫胤侧看红玉,又道:“这袭衣衫甚是合身。”
  红玉低首浅笑,指着四周景象道:“琴川春日,十分美妙。”
  紫胤应道:“确实如此。青叶长,翠草曳,熏风夹飞瓣。”
  “清河淌,乌船摇,水语引妙曲。”红玉接道。
  两人走着,阵阵香来,旁边有小贩叫卖:“桂花酒……桂花酒……”
  红玉走到摊前,嗅得酒香桂花香,那小贩见有客,便满上一杯递与红玉,道:“这位夫人,我家桂花酒,香甜适口,健脾补虚,来来来,尝尝,尝尝,包您忘不了。”
  红玉接过杯,浅尝一口,真是十分香醇,便饮尽了。她回首望了紫胤一眼,又取了一杯,拿去给他饮:“这桂花酒当真好喝。”蓦地想他出家之人,就没递去,只端着酒杯。
  紫胤晓得她心想,也未多言,只取过那杯子,饮毕,道:“好酒。”
  “这……”红玉心中虽喜,又觉对他不住,只得噤声。
  “若是喜欢,捎带无妨。”紫胤道,走到摊前,让小贩沽了两壶。提了那两壶酒,紫胤道:“我与从前挚友,也曾对酌痛饮。”
  “酒为戒,不过怕醉犯它戒,怕醉生梦死,怕耽于醉感。紫胤……既已脱离凡胎,当不受其控……”红玉询道。
  “道恒在心,不与他物左右。”紫胤答道。
  话分两头,又说续断于前头玩耍,一路蹦跳,却不小心撞着一奶娃。那奶娃两三岁年纪,因衣裳厚实,撞倒地上也不觉疼痛,便不哭喊,只挣扎要起身。续断将她扶起,道声“对不住。”岂料急急赶来一书生,把那女娃抱起。那书生面貌斯文,口中却叨叨:“小子可恶,竟欺负我小聆儿,着实可恶,可恶得紧!”说罢直瞪着续断,十分生气模样。
  续断亦瞪他,心想:“这人好没道理,我已道歉,他却还骂我。”又作个鬼脸,“哼”了一声。
  那书生见续断这般,道:“你这小子,撞倒我女儿,还这般无礼!”
  续断气道:“我已是说过歉了!”
  两人直争不下,只那女娃咯咯笑。
  紫胤红玉二人瞧见续断与人争吵,忙赶上前来。红玉道:“发生何事?”
  那书生转看过来,却愣了。“女、女妖怪……红、红……红玉?”
  红玉一瞧,笑道:“猴儿。”
  “红玉怎会来此?”方兰生问道,仔细一看,红玉身后还有一人,竟是屠苏的仙人师父,虽换了衣装,却不会错认。兰生忙将小聆儿放下,抱拳向紫胤道:“木头脸……不,屠苏的师父,久仰久仰。”
  紫胤还个礼,红玉笑接道:“我随紫胤来此游历罢了,未想碰着猴儿你,真是有缘呢。”
  “娘,你识得这个人?他真不讲理!”续断对红玉道。
  红玉还未及答话,兰生便十分惊诧道:“娘、娘……娘?!……娘?你、你、你是……这小子的娘?!”话罢看向紫胤,返又瞧回红玉,十分不敢置信:“你……和、和……屠苏的师父……有、有孩子了?”
  “娘,你不是说师父是师父,不是爹么?”续断问道。
  红玉一时不知怎答,紫胤亦是锁眉不语。片刻后,紫胤带续断先离去,红玉才与兰生将缘由说清。
  “猴儿不细细想过方才开口,信口诬人清白。”红玉责道。
  兰生挠头道:“听那娃儿叫你‘娘’,一时惊讶,不及想恁多。红玉见谅。”
  红玉抱起兰生女儿,逗她一逗,又道:“兰生,这些年可好?”
  兰生点头,平静笑道:“很好。红玉如何?”
  “……亦是不错。”红玉也笑答。
  “这便好。与屠苏师父还有……那气人的娃儿去我家坐坐?”兰生邀道。
  红玉道:“过几日再去拜访,我先行一步,他们定在等我。”
  “好。”
  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春泥。乱花迷人眼,浅草没马蹄。红衣踱窈影,青阶留步痕。曾几忆往昔,何时归故人。
  复表衷情
  因白日耍累,续断早早上了床睡去。紫胤房外有一小回廊,店家在廊上摆了桌凳,刚容二三座。红玉到他房中,二人取酒摆杯,置些小菜。
  夜色甚美,空穹深远,点灯捉萤当散星,裁纱抽丝作薄云;浅风习习挑珠帘,清露滴滴点绛唇。红玉将酒满了,道:“我不若紫胤挚友那般豪情,却也能作个陪。夜色上佳,虽无银月,亦可赏饮一番。”
  紫胤举盏,道:“红玉怎知挚友乃豪爽之人?”
  “你偶而提及,只言片语,却也能知其中性情。”红玉一敬,小饮半口答道。
  紫胤亦饮下半杯,道:“挚友确是如此。当年四处游历,他心性豪迈,无拘无束,与我迥异。相处甚久,受他所感,却仍是及不得他十中一二。”
  “紫胤这般夸赞,他定是十分独特之人,让红玉想见上一面哩。”红玉笑道。
  “他不在人世已久,红玉无缘矣。若不然,当真可叙一见。”紫胤饮尽杯中酒,又将两盏满上。
  红玉又笑:“若他仍在,此刻陪你同饮的人便不是红玉了。”
  紫胤递过酒盏道:“若他仍在,岂不是红玉可与他相见?”
  “这倒也是。”红玉接杯道。
  两人边谈边饮,不过多久白日沽的两壶桂花酒便见底。
  红玉道:“听闻店家说有种酒作‘醉仙霖’,乃绝世佳酿,试试如何?”
  紫胤久不饮酒,与红玉谈说,亦有些上兴,便应道:“好。”
  不过许久,小二将两坛“醉仙霖”取来。“二位客官请两坛,若不够再分付小的去取,若饮不下恁多,小的自来拿回去。”
  红玉揭了坛封,顿时酒香四溢,醇醇醉人,这酒不同桂花酒味那般若卧花间醉花荫,倒是如登仙界闻仙曲。把酒倒上,紫胤嗅罢一饮,道:“果真不负‘醉仙霖’之名焉。”
  红玉也饮下一杯:“当真如此。”
  “醉仙霖,仙亦醉。”紫胤向红玉道:“虽为剑灵,亦不可多饮,酒力仍受用汝身。”
  红玉笑道,又饮半杯,道:“自有分寸,至初有酒意便不饮。”
  紫胤点头,也喝下满杯。
  红玉一时兴起,问道:“当初探游各方,紫胤与挚友二人岂不四处惹眼?”
  “何出此言?”紫胤竟摒了平常冷面,带些笑意。
  “江湖侠客,白剑后负;少年游冶,青骢踯躅。敢不得姑娘喜爱耶?”红玉掩唇笑道,语意戏弄。
  紫胤摇首道:“红玉说笑。”
  红玉酒热上颊,熏得潮红,眼中也愈迷迷,这“醉仙霖”初饮不觉浓烈,后劲儿却顶个十足。红玉此时已是半酣,便放下手中酒盏,走到廊栏边,想及紫胤青葱年少时定曾逍遥,而今已成仙身,却已无浓情,自己思恋永无结果,不由心中凄切,轻唱道:“琼浆易醉,愁倚阑干。美梦将醒,泪湿春衫。苍苍蒹葭,伫游阻澜。历历晴川,在彼狭岸。人世痴怨,何如能瞒?红尘多情,如何可堪?觥筹共举,与谁同欢?锦绣河山,谁与同看?”红玉声绵语醉,音怅调凉,极及悠长凄婉,自透出一股哀哀之情。
  唱词字字打意鼓,曲乐调调敲心门,紫胤阖眼不语,尤觉心中伤伤戚戚。红玉转将身来,颜犹带悲,却是尽力笑了:“过去这日,便再不提。这百年转瞬,红玉心间思慕,曾明告知,未果。今方知晓,未曾历由,何以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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