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暗换华年

第9章


不入尘寰,怎能悟道?情种已生,便无怨尤,愿此长伴,于君左右。红玉之道,入无后悔。不欲碍人,只求成全……”
  紫胤未料红玉复表心迹,一时心乱,只得静下理绪,“未曾历由,何以堪破?不入尘寰,怎能悟道?”十六字铮铮有声在脑中。对红玉本无疏离,只因心中寡淡男女之情,冷拒爱慕,虽知她伤,亦不敢有懈。想初识之时,红玉沉稳果决,面常带笑,端庄之风中携艳美之气,不若今下,笑意偶现,语少默多。屠苏死去,当是哀恸,而红玉得平安归来,自己心中亦喜,不可言表。此次让她相随下山,不知为何。然有她相伴,山下偕行时日,却十分舒心。
  紫胤道:“红玉醉矣,且去休息。”谁知红玉已是醉倒桌边,昏昏不醒。紫胤伸手复收,思量许久,终是扶她起身:“红玉可行得?”
  “嗯……”红玉含糊应道,向前行了几步,脚底打跌,手中一拽,便扯了紫胤衣袖,身子歪斜,直倒去了紫胤身上。红玉仍是昏醉,头枕他肩窝,浑浑低吟。紫胤将红玉横抱起,行至榻方放下,覆了被,自到另一房打坐,默念了百遍净心咒。
  鹣鲽情深
  二日红玉宿醉,不甚清醒,直到第三日午时才起。紫胤和续断在另一房中看书。
  红玉在房外听紫胤在同续断讲了些做人做事、道法自然,好一会儿才叩门。
  “红玉……可有打扰?”红玉仍是心中有结,话儿也唯唯许多。
  “进来罢。”紫胤早知红玉在外头,出言道。
  续断两日不见红玉,紫胤虽告诉他红玉不适,却又不让他探望,说是吵扰。这下红玉来了,他自然高兴得紧,想去开门,又怕紫胤威严,只得别扭坐着。
  红玉推门入内,福了福身,仍是不敢看向紫胤,便只看着续断,道:“续断几日可听师父话了?”
  “十分听了。”续断重重点头答道。
  “当真好。”红玉笑道。
  紫胤取了茶来饮,红玉又同续断说了一会儿,让续断去楼下找些东西吃。
  红玉道:“上次醉酒,红玉实在羞愧。醉后胡言乱语,还请紫胤莫放在心上。”
  紫胤道:“红玉醉酒亦有吾责。”
  “怎可怪罪紫胤,本只是我不知节制罢了。”红玉摇头道:“且不说这个,续断之事可明了?”
  “明矣。”紫胤道。
  “上次应了兰生之邀。今日天气甚好,可去拜访。”红玉到窗边将花窗阖上,道:“紫胤在此作整,我先去楼下领了续断等你。”
  紫胤点头道:“小心莫让续断磕碰了。”
  “自当小心。”红玉答道,便下楼去了。
  客栈堂内许多人吃酒用餐,吵闹喧哗,红玉环看,只见续断在角落一张桌上吃面。背隔了两桌,有一白衫年轻男子,脸色青灰,眼窝凹陷,即使这般仍留着几分俊雅模样。他面前放着几样小菜和一壶酒,菜未动,酒已倒了半杯。他有酒不喝,却手蘸杯中酒,在桌脚点画了几笔。
  红玉走去续断身旁坐下,道:“这面可好吃?”
  续断道:“好吃,娘要吃些么?”
  “不必。娘不饿。”红玉摸摸续断的头答道。“吃完面,要去娘故友家中拜访。”
  “嗯。我快吃完了!”续断低头猛吃几口。
  红玉抚续断背笑道:“莫急。别噎着。”
  那白衫男子盯着红玉续断二人背影,眉间浮现愁苦之色,闷下头吃了几口菜。紫胤下楼后直走到红玉桌前坐下,红玉让小二倒了茶,三人皆饮了些便出了客栈,往方兰生家中去。不多时,白衫男子亦起身离去。
  方家是琴川望家大族,前任家主方太云游四海,独子兰生与孙家小姐大婚也未回来,近次回到琴川还是兰生女儿出世,只待了半天便又出游去了。现任家主自然是方兰生,乐善好施,颇有德绩,已较年少时候成熟稳重许多,偶尔仍会露出当年啰嗦憨直。方家虽有名望,宅院却修的不宏大:
  素门青扉掩书香,朴素门第有德良。
  灰瓦白墙藏义胆,纯心善举见慨慷。
  方家家仆将三人迎进去,方兰生夫妇二人候在堂中,入座后几人谈话饮茶。天色渐黯下,兰生欲留用餐,紫胤红玉推却不过,只得留下。饭后又叙谈约莫半时辰,天已全黑,紫红二人起身告辞后,带着续断往客栈走去。行到一半,续断想去夜市,红玉便让紫胤先行回去,自己带着续断即可。
  刚巧今日有灯市,市集上好不热闹,各式花灯挂着,垂檐走马,繁花彩绸,明灯燃烛,十分好看。红玉被绊踉跄一下,许多人来瞧花灯,竟将两人牵着的手给挤开。红玉赶忙拨开人群,叫道:“续断!续断!”
  与红玉分开后,续断手中捧着一布包,眼中呆呆无神,一人直往前走,拐上石桥去了。石桥那头不远处一白衫人在正焦急等着,见续断往桥上来,欲要上前去,却又没去。
  续断刚到桥中央,身体猛地一震,目中也复了光。他停下脚步,四下望望,看手中的布包,十分不解。
  那白衫人见续断停住了,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欲遁走,谁料眼前一人正挡住去路,那人气息泠泠,眉发似雪,威严端肃,正是紫胤。
  白衫人自袖中取出一张纸,一折,纸细细生起火来,弹向紫胤。紫胤轻挥衣袖将那燃纸拂开,道:“随吾等多日,意欲何为?”
  白衫人作揖道:“在下私事,一言难尽,还请道长莫管。”
  紫胤道:“若能自去,吾当不管。”
  白衫人取纸作术,皆无法近紫胤之身。白衫人觉紫胤功力胜自己许多,便不再出手。两人相峙,白衫人不开口,紫胤亦是。
  红玉带续断到两人旁,续断似乎对周遭状况十分迷惑,到白衫人面前,定睛一看,惊道:“先生?!”
  “续断……”那白衫人望向续断,叹一口气,又转向紫胤道:“续断年幼,我不欲让他知晓这些,请道长成全。”
  紫胤点头,那白衫人又从袖中取了纸,念一声“睡”,将燃起的纸点上续断的眉心,续断便往后一倒,昏睡过去了。
  “在下河阳程吹寓。”白衫人道。“我控于续断的秘术,定是这位道长所解罢?道长气质非凡,想必不是普通人,我虽眼拙,却也知再斗亦是徒然。但我乃不得已而为之,并无害人之心。”
  紫胤道:“先生可知是何人将两魂强封入续断体内?又将续断投入镇邪楼中?”
  程吹寓一窒,道:“是我。”
  “既然如此,先生怎能说无害人之心?!”红玉拂袖道。
  “我并不欲害续断,他仍在襁褓时,不知谁人将他放在我家后山,我并无子嗣,养他五年,已如己出。”程吹寓答道。“我承家传燃纸秘术,颇学得些术法,本用于助人救人。可三个月前,我与结发妻外出,回家不久她竟暴毙而亡,不得其因。妻与我恩爱弥笃,平日我二人行善积德,从未作恶,我妻怎会这般短寿?!”程吹寓心中凄苦,竟淌下泪来:“我与她阴阳两隔,家已不家……阴司收去我妻性命,我只有寻个法子夺她回来。”
  “你……乱了酆都鬼门关……为寻妻?”红玉道。
  “是。”程吹寓将泪抹了。
  紫胤道:“何故秘术控于续断?”
  “我不料道长二人将续断救下,乱了计较。续断体内多出两魄乃我偶然所得,为救我妻才逼不得已封入续断体内。我趁乱入冥界将妻救出,自身七魄被乱鬼掏去四魄,妻魂未散,却也只留一魄。续断身上那两魄可使我妻回阳保命,相随只为那玉玦。”程吹寓道。
  “可知因果轮回,非凡人能改。便是寻回汝妻,欢时亦短?”紫胤拂袖道。
  “吹寓怎会不知,然多一日便是一日。入黄泉返归,我阳气已少,又缺四魄。如今我妻虽回阳世,却是奄奄一息,只求道长与我玉玦。我与爱妻时日不多,只望将她救醒,多两日相伴。若鬼差上门索命,我与妻同死便罢,无怨无悔。”程吹寓十分决绝道,说罢看了一眼一旁的续断,又道:“只是求道长与道姑将续断……收作徒儿。”
  紫胤不语,转过身去。红玉将装着玉玦的布包递给程吹寓,道:“续断我自会照顾。先生乱鬼门为救妻,固然深情可敬,然亦扰了寻常百姓、世间秩序。还望先生好自为之。”
  程吹寓接过布包,谢过紫胤红玉二人后离去了。
  紫胤将昏睡的续断抱起,与红玉一同隔河望着对面仍还热闹的灯市。
  灯影幢幢,溢彩流光对憔颜;人影晃晃,人来人往离鸳鸯。
  絮语叨叨,十年修得同船渡;情声切切,几世修来共枕眠?
  番外之一 上元佳节 融融其乐 踏雪寻梅
  除夕过,新春到,初一吵,至元宵。
  十四清曦,红玉到剑阁外闲看。风动枝头,莹玉簌落,古钧亦出了剑阁与红玉比肩站着。
  “上元佳节,古钧可爱吃汤团赏花灯么?”红玉问道。
  古钧笑道:“喜或不喜,与我等有何不同?”
  红玉揩了枝梢些雪细看,道:“古钧这般淡然,好生没趣……若我作了汤团子,古钧可要吃上几口。”
  “自然是要。”古钧看着红玉,笑应道。
  “我去寻些面糖,留明日作团子。民间过上元,花灯汤团都是不少得的哩。只可惜无处寻花灯,若不然可真是欢喜完满。”话罢,红玉往伙房方向去了。
  不多时,紫胤来到剑阁,见红玉不在,问古钧道:“如此早时,红玉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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