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暗换华年

第11章


  “画出来怎比得实在看?!下次须得寻个好时辰再来,这次别让大哥知晓了才好。”小缨道,说罢带着众花精离去了。又说紫胤红玉二人在房中虽知花精在外,却不通她们说甚,花精自有花精的言语,也只有花精方能懂罢。
  夜沉许多,红玉起身,将窗半推,外观天色,回身道:“时候不早,几日事要。沐浴洗毕,还请早歇下。待我将衣衫取来。”红玉到另一房中取了紫胤道服与棉巾,又返这房:“屏风侧瓷盒中有白日时同戚公子取的皂角与猪苓膏。”
  紫胤点头,接过衣衫,至后潭沐浴。解发宽衣,步入泉潭,合水将发肤清净,洗毕后衣衫齐楚,惟有一头悬瀑银丝因水湿未干,披散于肩。
  红玉执灯在紫胤房外候着,见紫胤回来,道:“梳篦置于桌案,褥榻亦已铺整。”
  “红玉毋须如此侍奉,吾自可妥当。”紫胤道。
  红玉慢条条,端正正道:“平日于山皆是古钧打点,城镇中尚有小二帮衬,续断尚小,理会不周,现下只剩红玉在旁,自是须得红玉理会。”
  紫胤皱眉道:“古钧不需顾及起居琐事。”
  “……”红玉闻言默默片刻,颔首道:“红玉明白。不论如何称谓,紫胤仍是红玉主人,红玉何觉操劳?若是有碍,还请紫胤言明。”
  紫胤细瞧了红玉神色,这方舒了眉,道:“红玉既知吾意,何出后言。”
  红玉笑道:“紫胤莫要怪罪,红玉一时玩笑。”
  紫胤踏入房中,红玉道:“不知为何,舍中竟无一镜,明日我向戚公子讨来。”说罢将门掩上,回到自个儿厢房,又到后潭净身方歇下。
  翌日,天尚未明,桃树林中水雾氤氲,清露结成,已是莺雀争鸣,枝瓣竞展。红玉早醒,紫胤亦已起身,红玉用铜盆盛了泉水,端入紫胤房中。紫胤道服穿罢,梳洗一通,发还未束。
  红玉道:“无镜照影,梳发不便,此次让红玉替你将发束罢。”
  紫胤长眼微阖,未答话。两人许久无言,紫胤复启口道:“红玉何苦如此?”
  红玉垂首道:“别无所求。已是说过不提,红玉绝无它意。”
  紫胤到案前坐下,红玉执起案上玉篦,将紫胤白发梳齐,按平日式样束起,转而面对紫胤瞧了端正,才道:“好了。”话罢退到一旁,又道:“红玉僭越了,往后当如往常。”
  “即便如此……”紫胤拂袖,锁眉道:“吾亦不欲再为汝主,往后一切不同。”
  红玉虽惊,却不语,只待紫胤下说。
  紫胤冷颜淡眉,直凝着红玉,道:“红玉曾说‘未曾历由,何以堪破?不入尘寰,怎能悟道?’堪不破的,实则是吾。”
  红玉仍是不语。
  “情念已动。”紫胤沉道,面上竟十分平静。
  红玉讶异万分,心中震震,思绪大乱,强作了笑道:“紫胤莫要玩笑,红玉已有些糊涂了,怕错解其意。”
  紫胤阖眼摇首道:“吾心自明。”
  红玉失了平日冷静,一时慌乱,几是不能言语,久久才道:“该……该是续断习剑时候了。”
  碧山之分
  三日里,红玉心中虽如波澜起伏不静,面上倒作得与平日无二。这百年来莫不成是磨了磐石,融了冰心?紫胤既言动心,却仍是不动声色,神情淡然,叫人怎能置信?思量再三,红玉愈发烦闷,索性不想,权当作个黄粱美梦,醒了就罢。
  续断苦练了三日,衣裳都让汗浸个湿透,换下后,红玉折齐了,以黄绸子裹起。到第四日大早,红玉将那黄绸包交到紫胤手上。
  “续断三套衣物都置在里头了。”红玉道。
  紫胤道:“今日吾与续断去往自闲山庄,须得明日方归,汝独身在此,行事当小心。”
  红玉应道:“红玉知道。”
  将二人送走不多时,戚衡便来了,只见他手中握着几支桃花,花开得极饱满艳丽。他身后跟着一群桃花精,仍是吵闹不停。戚衡行至红玉跟前,笑道:“红玉姑娘,我见这几支桃花十分好,折了留与你插瓶。”
  红玉道:“这般美的桃花,折下了,桃花妹妹岂不要怪罪?”
  众花精听闻皆闹道:“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折一两支,怎说怪罪!我等岂是如此小气之人?!”
  “那红玉谢过了。”红玉笑着接过那几支桃花。
  戚衡又道:“紫胤道长与续断公子去自闲山庄作法,在此等候无聊,红玉姑娘与我摆阵可好?”
  红玉道:“亦可。”
  二人入院中偏亭,戚衡请红玉坐下,手一挥,棋盘自显,黑白已候。二人执子落子,各自小心,红玉棋风沉稳大气,布阵紧密,戚衡棋路温和,却柔中带刚,常有出其不意。花精们围于二人身旁作观,时不时斟茶倒水。约莫一个时辰,两人仍未分胜负,乍一瞧那棋面,状似戚衡已有败势,仔细解析,实是红玉处于下风。又过了两盏茶的时辰,红玉终是败下阵来。
  “戚公子棋艺高超,红玉佩服。”红玉笑道:“以茶敬公子一杯。”
  戚衡亦笑,举盏道:“红玉姑娘谦虚,与我相斗一个多时辰,戚某侥幸而已。”
  “戚公子倒说我谦虚,真正谦虚之人可是公子你。”红玉又道:“再摆一盘如何?”
  “戚某奉陪。”戚衡抱拳道。
  又说紫胤续断二人到了自闲山庄,周遭秃石贫泥,草木衰微,山庄墙垣坍圮,残槛旧漆,门倒柱倾。续断竟也不惧,想是有紫胤在旁,紫胤道:“紧随吾身,此处虽无鬼怪,恐遭变故。”
  续断点头应了,两人往山庄大门走去。将半朽木门推开,一阵浊气扑面,紫胤拂袖将气振开,转问续断道:“可有不适?”
  续断答道:“不觉不适。”
  紫胤又往里头去,只见枯枝腐木杂乱,碎瓷锈铜满地,曾经华府今破败,旧时秀园已凄凉。四观片刻,犹觉阴息沉重,风停水竭,生气几灭。紫胤定下身来,翻手结印,念道:“肃浊化秽,去朽脱陈。生息重注,命源更新。”紫胤话毕,碧色道印自半空降,缓嵌入地,印中升腾起卦符,飞落八方。多年存积死气受迫而出,汇为黑雾,扶摇旋流,结成一股,伏行于地。
  紫胤唤续断道:“往山庄后部。”
  穿过重门,厅房内蛛网满布,苦瘴缭绕,脚下尘厚,一步飞灰。紫胤取袖中新折桃枝,以剑点划,剑锋沾汁,便掌剑为笔,前书清破符,挥剑拦斩,符断化散,将瘴雾尽驱。
  往庄后行,檐廊折构,错落缦回,两旁有烂壤臭土,石碑片瓦,苔痕古驳。至堂前,紫胤结肃敛祈生印,使续断将黄绸打开,绸布铺展,三套衣物置上列成一字,续断端坐印中,默念道经。紫胤再取剑,顺印而画,剑尖轻点过三套衣衫,不多时,衣衫缓燃青焰。紫胤收剑而坐,与续断二人心除杂念,冥思静想。
  红玉与戚衡摆阵,不觉困渴,正在兴头上。蓦地,煞气血腥自后方而来,十分浓重,桃花精们惊惧惶恐,纷纷四散,戚衡红玉二人亦速起身后退,戚衡挥袖将棋隐去,化身至红玉之前,仍是温文道:“何方贵客来此?戚衡有失远迎。”
  红玉隐隐有熟悉之感,直盯着煞气所来方向。
  “呵呵呵,戚衡,故友复访,不需劳您费心,自处得。”女嗓阴中揉狠,厉厉凄凄。红玉心中一惊,道:“镜罔!!!”
  戚衡回首道:“红玉姑娘,也识得这魔物?”
  “早已相识。”红玉答道。
  桃林之战
  镜罔双眸赤红,笑意森森,作出一副款款姿态自木舍中走出,嘻道:“红玉姑娘,别来无恙?”
  红玉哼道:“自然是好。”
  “红玉姑娘这般冷淡,想是还计较我取了你一半精气罢?三百年前你同臭道士伤我,这不是扯个两平?”镜罔又笑道。
  红玉道:“挑拨人情,害人性命,却怪罪到我头上,岂不好笑!如今你身中煞气愈发浓重,哪里有修为之进?反是造孽不少罢?”
  “红玉姑娘尽管逞口舌之快!”镜罔往前又行了几步。
  戚衡道:“昨岁害得安陆人心惶惶,今次又要作怪么?”
  镜罔瞥他一眼,道:“戚衡啊戚衡,你一介地仙,却这般无用,整日鼓捣些琴棋书画,不怕人笑话?”
  戚衡仍一派斯文,道:“镜罔来此,不会只是为了嘲讽在下罢?”
  “呵,戚衡倒端得住,也只有嘴皮子厉害些。”镜罔嗤道,环看桃林一周,又道:“魂鬼渡净,碧山又是十分清气之地,峦秀泉美。借你地盘,压煞。”
  “压煞?碧山并非灵气汇集之地,无法清你这般厚重煞气。”戚衡道:“请另寻他处。”
  镜罔道:“听闻花精之气可安神,定灵。那便借你桃精们,替我除这腥煞罢。”
  闻言,戚衡此刻也横眉竖目,怒怒斥道:“戚衡法力微弱,不足以护安陆百姓,不足以护碧山众人,然今日便是殒身,亦要拦你。”
  镜罔目中讽谑,掩嘴利笑道:“凭你?怎与我相斗?”
  “你乃魔类末流,不求正道,反入邪门。那时你入得天墉,必有高人指点助力,作功力深厚假象以惑众人。我那精气,一半亦可抑你重煞半百,如今你满身煞气,想必那高人,才是真正得我精气之人罢?!”红玉冷冷道。
  “魔类末流?”镜罔面容扭曲,叫道:“你倒是极想得明!”
  戚衡笑道:“损人而不利己,这般折本买卖,你竟愿作?”
  “要你来管?!”镜罔十分怒了,声嗓愈细厉起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