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睿送张明之下船之后,一个人静静地伫立船头望月沉思。方才与张明之详谈过后他心中便一直思绪起伏,原来二哥突然悄悄离开京城是为了这事——
这样敏感的时期亲自去做这件事,一旦被三皇兄甚至父皇发现他不在京城已是麻烦,更何况此中风险万千,万一北方那边不肯答应,干脆将二哥扣为人质,甚至一言不合动了杀机……他越想越胆寒,二哥也太肆意妄为了!如此大事竟没跟他提过一个字,难怪一直叫他好好在家养病,原来是怕他会坏了他的事!
轩辕睿既气恼又担心,已狠狠责备了张明之一番,身为心腹幕僚竟没有对二哥言明利害关系,还替他隐瞒实情,直至人都走了才来告之他。心学弟子,一个比一个更剑走偏锋!
他正站着想事情,突然画舫前有一片小舟停靠下来,小舟上有个渔夫打扮的男子朝他行了个礼,高声道:“这位公子,小人受人之托,有些话要转告给公子,可否让小人上船说明?”
轩辕睿抬眼望了望四周,那抿着唇迷茫四顾的模样令正躲在舫中偷看的顾语茗不禁心跳加快,想起了那夜在雪池抱着他的情景,心头一阵大热。
虽然心中疑虑,但他仍然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小定让渔夫上船来。
渔夫上得画舫上来,先是双手递上来一个暗红雕花的食盒,小定上前接过,打开一层一层的放在轩辕睿的面前,然后按剑挡在了渔夫的面前,忠心耿耿地执行他名为书童实为暗卫的职责。
轩辕睿低着头看那食盒里摆着的一层层吃食,皆是些清淡爽口的小菜,有薄皮包饺、蟹壳黄烧饼、五香豆,还有一小碟五色小糕,是他平日里会吃上一点的菜色,他蹙了蹙眉,不解地望向渔夫。
渔夫见状,忙鞠躬说道:“是有位小姐托小人送来给公子,她还说,公子刚历险境,元气大伤气血不顺,当好好补养一番,她见公子双肩瘦弱脸色苍白,必是平日没有好好的进食,特送上一些小菜聊表关切,望公子收下品尝。最后还说了一句,公子请记得,欲速则不达,公子所求他日当能水到渠成。”
轩辕睿越听嘴唇抿得越紧,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骤然大变,猛地抬头望向渔夫,连声道:“她,那位小姐,她如今何在?”
顾语茗在不远处瞧见他的神色猛地一变,知他必是明白了是谁送来食盒,见他仍记得自己,心中又是喜又是酸,眼泪险些就夺眶而出。
而那边轩辕睿双目突然变得神光灼然,晶莹黑亮,闪动着某种似乎隐含着狂喜的光芒,不顾小定的劝阻,几个箭步迈到了渔夫跟前,又是急切地问:“请问船家,遣你送来吃食以及话语,那位小姐,她如今在何处?”说完抬起头,那目光在河面上的各艘画舫间四处搜寻着,眼神专注而澄澈,躲在舫中的顾语茗心中莫名一窒,竟忍不住缩着肩往里头又躲了躲,仿佛一与那太过神采灼灼的眸光对上时,他就能一眼看穿了她似的。
于是,顾语茗退缩了。
轩辕睿遍寻不着心里梦中的那个身影,渔夫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那位小姐是蒙着面纱前来差他办事,其余的一概不知云云,轩辕睿心中大为失落,失魂落魄间竟一脚踏上了那船檐边上,仿佛要沿着水面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女子——
这一幕令所有人大惊出声,顾语茗几乎克制不住地冲了出去,幸亏眼明手快的小定猛地一把扑上前死死抱住了他家王爷,嘴里不住惨叫着:“公子呀!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呀,您要找哪位小姐告诉小的一声,模样,年龄,家世背景,身段什么的,小的保证,不出三日一定给您找回来!你可千万别跳水啊,不然让二爷知道,非揍死小的不可啊!”
顾语茗被他那一通凄厉的狂喊弄得扑哧笑了出来,揪住的心也就放下了,同时也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行为。她也说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用意,是单纯的关心?还是有意无意的想要试探他是否还记得自己?试探他对自己的感觉?
她咬着唇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羞愧于自己的卑劣行径。画舫内其他几个正看她好戏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见她一时偷偷给人送吃食,一时又恼羞成怒地自扇耳光,那边的人似乎还喊着要跳水,真是越来越精彩了!顾大美人何时多了这桩风流美事?那二王爷不知情吧?
只有薛玉渐渐沉下了脸色,眼含忧虑,他已经认出了那艘画舫上的人正是睿王。茗儿竟与睿王有所牵扯,难怪方才——
这下麻烦大了!
耳顾语茗无暇顾及他们的感受,只是又转过身偷偷望向不远处的画舫,轩辕睿已经走回船中了,只是步履迟疑,面色恍惚,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眼眸泛着黯然的水光,似乎受了不小的打击。唯独怀里紧紧抱着那食盒不放,好像抱着什么心肝宝贝似的,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舫中。
顾语茗看得心疼,再一次痛恨加唾弃自己的无耻行径。都是她害得他伤心了,明知他是那么个重情感恩的人,别人对他的一点点好他都会铭刻于心,舍身相报,她竟还以小人之心的去试探他!啊啊!讨厌自己!
却也越发的相形见拙起来,他那么的好,她更加不敢妄想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天了。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各怀心思闷头闷脑地下了船打道回府,临上马车回丞相府前,顾语茗突然回头对薛玉说道:“小舅舅,我知你心中必然有许多的疑问和担忧,但,茗儿知道自己的事,不会让大家为难的,您放心吧。”说着便提裙弯腰进了马车内,那肩膀纤细却依然挺直。
薛玉站在原地凝视着马车快速地消失在暗黑的大街上,眼神沉沉如厚云遮盖的漆黑夜空,垂放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许久一动不动。
“对不起,茗儿……”
轩辕睿那晚回府之后就一直怔怔坐看着那个食盒,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一碟一碟的摆在桌上,他只呆呆地看着,舍不得吃,直到站在一旁的小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这小菜放过夜就会馊掉了……”
轩辕睿微蹙眉,眼里似闪过一丝心疼,终于执起了箸,小定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银簪说要先试试有没有毒,却被轩辕睿挥手拦下,末了轩辕睿还略带责备地瞥了他一眼,小定心里那叫一个倍感委屈。
轩辕睿一口一口吃得极为缓慢,但相比于他以前的挑食与不爱吃东西,已足够让小定感动得眼泪直流了。那个神秘的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伟大得能让公子一次吃下这么多,太厉害了!他一定要替公子把她找出来,以后光服侍公子吃饭也好啊!小定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那天夜里,轩辕睿不让小定将空食盒拿走,而是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圆木桌的中间。夜里起夜时,睡在外间的小定发现里面的烛灯微亮,偷偷一看,竟是他家王爷又坐在桌边出神地望着食盒发愣,眼神显得迷惘而热烈。
皇帝突然决定去太庙祭祖酬神,宫里上上下下顿时忙成了一团乱,皇帝需要斋戒沐浴三天,期间焚香静心极少接见众人,突然决定的重大祭祀大典让众人都没有察觉到轩辕修的失踪,这也算是老天爷帮了他一个大忙。
但是祭祀大典当天,所有王公贵族都要随同皇帝一路从皇宫北门沿御街行至太庙,整个行走的过程锣鼓震天,皇帝坐在金黄龙轿之中,两侧有排得绵延不绝的百官行走跟随在旁,缓慢前行,一路受百姓跪拜称颂,同时也让百姓亲眼目睹到皇家的威严与气派,是为国事。
也就是说,当天轩辕修是必须要在场的。于是轩辕睿设法让人快马出城传信给远在北方边境的轩辕修,让他务必在三日内赶回京城,否则大事不妙!
正当轩辕睿在王府里彻夜不眠地等待时,轩辕修终于赶在祭祀大典的前一天夜里秘密回到了京城,轩辕睿当时在修王府的密室里坐着,昏暗的烛光下他的面容平静而淡然,当见到轩辕修出现在密室入口时,他顿时就释然地昏了过去。
因多日来忧思过甚,加上心急如焚,轩辕睿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之前修炼内功时走火入魔导致的反噬自身完全爆发出来,一身内力突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暗暗练了十几年武功的他一时之间变成了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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