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筝

第二十八章·风筑的城堡（下）
    “林——老师，今天哪来的雅兴请我吃饭？”虽然请的是食堂的饭。
    “怎么，不愿意？”轻轻挑眉，似笑非笑。
    陌筝赶紧摇头——我哪敢啊。
    无奈地耸耸肩，反正自己天生命苦，随他玩好了。林亚风想做什么，陌筝倒是从不过问——关键是有时她试探着问了，得到的却是经典的林式微笑。她有时倒是在猜林亚风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可最终还是认命——这个男人的想法，以她的程度是猜不透的。
    隔了三排，却有一个男生注视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男生身旁经过一个身影，身影顿了顿，顺势坐到了他对面的位子上。
    “嗨，周阳，难得在午饭时间你不在球场哦？”坐在他对面的，竟是夏如。
    “嗨，你也来吃饭？”
    夏如嗤笑：“我来食堂取钱而已。”说着还指向饭卡充值间外的ＡＴＭ机，“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在吃饭呢？”
    周阳恍然着望望面前空空如也的餐桌，没说什么。
    “呵，放心，我可不挡着你的观察视线，”夏如心知肚明似地扭头望望三排前的那桌，“不过提醒你了，人家可是名花有主的，不好采哟。”
    “什么？难得……你是说……哎，等下！”
    “我什么都没说，你可别乱猜！”夏如大步流星地离开，还不忘笑着回头摆摆手，像是成心拿周阳寻开心。
    一张桌子只留下周阳一个，遥望着那张餐桌的那对人，略作思绪。
    那桌桌上的两个人，倒是丝毫没注意到什么。
    “语法背了吗？”林亚风拿着叉子不急不忙地搅着盘里的面，也不忙着吃，只顾着盯着陌筝看。
    “唔……”原本还没什么胃口的陌筝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支支吾吾含糊不清，无辜地望着对面的男人。
    林亚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心里却是浅笑。看着陌筝细嚼慢咽地咀嚼着那口面，他也开始了午餐。
    “单词背了吗？”
    “咳！咳咳……”刚把最后一口咽下去的陌筝差点没背呛死，抬头警惕地望着林亚风，对方却好像刚才从未举起过餐具一般。
    陌筝忍着喉咙里带着梗塞的奇痒，摸索着桌面上的果汁，咕咚一大口。
    “呼——”林亚风……我一定要往你的伏特加里滴酱油……
    “上节课的笔记给我检查好了。”
    “噗！——”刚入口的果汁喷了小半，刚缓过来的陌筝又是一通咳嗽，嘴角还挂着果汁。
    陌筝立马埋下了脸，伸出手向林亚风求助，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
    这一番动静可闹得不小，四周围的人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往这张望。
    林亚风的嘴角终是露出了弧度，好气又好笑地递过了纸巾：“不至于吧，反应这么大？”
    陌筝抽出纸巾，捂着嘴胀红了脸坐起来，嗅着鼻息间纸巾的淡香，觉得被林亚风染上了自己的味道。望着对面的男人，生气不起来，反倒是……有些心虚。尤其是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摆明了写着“就知道你没好好听课”的时候。
    “就知道你没好好听课。”
    “咳……”陌筝用咳嗽声掩饰住自己的笑意，埋头吃饭，打算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从实招来，这两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听到这里，陌筝却不禁怔了神。的确，这几天她一直心不在焉，不是在想别的，就是因为那个周阳……虽然这是她所遇过最老套最没技巧的告白，虽然对方连自己没有耳洞都不知道……
    “陌筝？”
    “啊？哦……我没想什么啦。”
    埋头插着碗里的食物，生怕他又质问自己什么。
    等了几秒，对面却没了声响。陌筝偷偷拿余光瞄向对面，却见林亚风已探过了身来。陌筝瞪着大眼睛眼看他越靠越近，一头雾水。
    嘈杂的食堂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眼里他的动作像慢了十拍一般，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不会是要……现在？
    “喂，林……”
    “头发落到盘子里了。”
    耳旁，食堂的嘈杂重新响起，只见林亚风探过身来，伸手撩起陌筝一缕头发，没有特别的表情。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没有松口气的感觉，竟然是有些遗憾。
    吞了口口水——不过，你离得也太近了吧？
    林亚风撩起那股头发，温柔地将它们捋过陌筝的耳廓，低下身瞄了一眼，视线却不在陌筝脸上。
    那颗耳钻不在。
    瞄过那依然不加修饰的耳垂，林亚风满意地弯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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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陌筝神情恍惚。
    她永远不知道面前的那个男人已经经历过什么，在想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有什么打算什么计划……可是，这些却都让她欲罢不能。
    一切都让她欲罢不能，恍惚到忘记了自己的所有处境。
    相比之下，那个周阳……
    虽然这是她所遇过最老套最没技巧的告白，虽然对方连自己没有耳洞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他并不是坏人，她看清了他真挚的眼神。
    她在他身上找到了类似于南空的目光，那种气息，活跃如夏日里的阳光，和暖却不会灼灼逼人。
    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耳廓，摸到那完好无缺的耳垂。她也许永远也不会戴上那副耳钻，因为那个男人说，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自嘲地笑了笑，掏出口袋里的礼物盒——它的样子如最初一般，那对耳钻安稳地躺在里面。陌筝只看了它一眼，不包括压在盒里的那张卡片。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不是林亚风送的，就没有任何意义。
    陌筝做好了打算，正松了口气踏进宿舍，却被２个舍友扑上来一把搂住。
    “小筝！～”
    陌筝狐疑地眨着眼睛望着汪琪和张羽，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情——来者不善！
    果然，下一句话就透露了她们的目的——
    “筝啊，那个周阳……”
    “Stop！我们宿舍就是出了你们两个叛徒，是吧？”陌筝打了个暂停符号，“正好，要你们带个信回给他。”
    “你终于想开啦？！”两个人将陌筝搂得更紧，却被陌筝挣脱了开来。
    “我，永，远，也，不，会，答，应，他。”
    瞬间，两张兴高采烈斗志昂扬的脸眼看着沮丧了下来。
    “小筝，周阳真的不错啦，我想要人家还不从我呢。”
    “是啊是啊，你总不会看不上他吧？难不成——你有地下情！”
    脑中闪过林亚风的身影，陌筝面色一红：“没……有。”
    “是‘没’还是‘有’啊？”
    “没有啦。”
    “不会连这点事都瞒着我们吧，不够意思哦。”
    面对对方有些猜疑的神色，陌筝努力装作坦然，一边发誓自己的“清白”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了对不起了，不是我不想说，是真的不能说！
    “那我们可就让人家放手去追你了……”
    “这……也不必吧？”
    汪琪和张羽却一副顺理成章的样子，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随你们，帮我带个回信给他就行。等着，一中午搞定。”
    一中午后……
    小巧的礼盒里，如初地卧着周阳的卡片和耳钻，唯一多了的，是陌筝写的回信。
    张羽苦笑着感慨自己这个送信的连回信内容都看不到，却仍是拿着盒子去找周阳。去男生宿舍问过了，周阳却不在。张羽一边往操场方向走一边掏出手机——
    “周阳？又在篮球场打球呢吧？陌筝可是写了回信给你，别想让我跑那么远给你送信去。５分钟内赶紧从操场给我跑来Ａ１楼……”
    张羽说得起劲，却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有什么人经过，更没有在意经过的人可以将自己的电话听得一清二楚。
    张羽前行的身后，林亚风停下了脚步。发觉自己竟然会偷听别人的电话，他不禁苦笑。可这只因他听到了一个名字——“陌筝”。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字和“周阳”放在一起。
    折转步伐，准备去Ａ１楼走一趟。
    ————
    Ａ１楼的楼梯拐角外，林亚风停住了脚步。感慨自己竟成了“偷窥者”，却又无可奈何。
    本以为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本以为自己对陌筝有足够的信任。一切都是本以为。并不是不去相信，并不是深感怀疑，只是怕了。
    怕身旁的风筝乘着另一股风飞走，拖着小如蝌蚪般的身影摇曳着在天际沉浮，最后消失。怕自己渐渐淡忘手里握着筝线的触感，残余的温柔慢慢在入秋空气里蒸腾挥发。怕自己又一次独自被留在这片天空。
    “拿着吧。”楼梯口，张羽递过那只小巧的礼盒。
    “这不是……我送她的吗？”
    “她非要我把这个也一起给你，顺便告诉你，她没有耳洞也不喜欢耳洞。”
    “是吗……”
    “不过，她的回信就在里面，回去好好看看吧。我可是站在你这里的，加油。”
    周阳没有说话。望着手里的盒子，完好无损。觉得自己回去后没有打开它的勇气。
    “安啦，我问过小筝，她没有男朋友的，发誓过‘清白’了。”
    “真的？可我觉得她和……”
    “真的。”
    周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想陌筝若真是和林亚风有些什么，也不会坦白地说给同学听吧？即便是舍友。
    楼梯拐角处的身影一闪而去。
    林亚风蹩蹙了眉宇。即使他很相信周阳不可能如愿以偿，但……
    此时这个男人的耳朵里，只听进了两句话。陌筝的回信，和她的“没有男朋友”。林亚风也不愿自己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他不喜欢所爱的人的那句否决。不是有却不能说，而是没有。
    完全是两个性质。
    她，难道可以如此轻易地否决吗？她明明不是个会说谎的女人，明明每次自己都能看出她眼中的闪烁……明明每次说出与事实不符的话来，她的眼睛都不敢望向自己。
    而他，也记得自己从未有过隐瞒，即使是对父亲。
    坐在驾驶位，林亚风思量了许多。淡淡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淡淡扬起有些不自然的唇角——那个孩子，依旧还是个孩子。还是不确信吧，还是胆怯吧，还是觉得……上帝不掷骰子吧？
    车厢里响起了歌曲的旋律，在林亚风的车里少有出现的中文唱词。
    “人说爱情就像放风筝，如果太计较就有悔恨。”
    “没关系。”指尖轻碰方向盘，他第一次自言自语。
    没关系，她终有一天会懂，只要她在他身边。
    “只是你们都忘了告诉我，放纵的爱也会让天空，划满伤痕。”
    ————
    张羽也已然走了，只有周阳还站在那里怔神。他知道，陌筝也许连礼物的模样都没仔细看，根本没注意过，无论是礼物还是卡片。
    肯定没有注意吧，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副耳钻是筝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