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鸢卿宸

    窗外，满树金黄，风过，吹破凋零。
    “我梦到他了。”她轻轻的道。
    “郡主梦到王爷了？”
    她手拿过象牙梳，轻捋自己的青丝，“那么真实，感到他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却怎么也碰触不到他。”
    “郡主，你别多想了，二公子不是说王爷很快就回来了吗？”楚儿虽然害怕，可还是安慰她。
    “我听说，”她轻轻开口，“昨个儿，太后的佛珠突然断了，是吗？”
    不知她的意思，楚儿如实道，“是，昨儿听说太后礼佛时，不知怎的，那佛珠就突然断了。”
    “真的。”她喃喃的道。
    “郡主，问这个做什么？”她不解。
    嘴角一扬，她没有回答，反问她，“楚儿，我们住进宫里多久了？”
    “一旬有余了。”
    “原来，都一旬这么久了。”她像有话要说，可终是没有再问。
    菱花镜中，楚儿没有看到她眸中刚刚亮起的神色又暗了下去。
    等待，是熬人的。
    即使，他们都已经猜到了结果。
    秋日，京城，皇宫内，丧钟，鸣！
    四声过后，万籁俱静。
    落花飞舞，她颓然跌在地上。
    “郡主，”楚儿跪在地上，声音哽咽。
    怔怔的，她回头，问楚儿，“风君宸，死了？”
    楚儿的眼泪随着她摇头而摇晃下来，她看的清楚，终是苦笑。
    ……
    “……王爷命吴将军等退守会稽，可是，王爷却独自留在了东关……”从边关死里逃生的小将跪在御书房内，断断续续的将着前方的惨烈。
    “……末将等劝王爷离开，王爷……”
    “在东关的三千人和王爷都被……”
    风君耀不忍听，闭目，俊颜苦涩。
    “这么说，连尸首都没有见到吗？”殿外，是她的清冷质问。
    原本面向风君耀站立的重臣们听到她的声音，皆转身，他们对她的同情，对她的怜悯。
    风君耀与云文杰担心的看着她，显然，她是跑来的，白色的外袍已有了凌乱，听到那个小将的描述，对她的打击不小，她无力的垂下手，怔怔的迈过门槛，白色挽纱盈盈遗落。
    重臣侧身，拱手，齐声道，“参见宸王妃。”
    她不理，缓缓的，她悄无声息，走到那小将的身边，请问，“他的尸首呢？就落在东关了？”
    “回王妃，东关无一人生还，消息传到会稽，司徒将军和陆将军就潜了回去，说是，要找到王爷的遗骸，回来，回来安葬。”
    她含泪轻笑，“好，好。”
    “心儿，”云文杰看出她笑容的绝望，担心的不顾礼节，当中直呼她的乳名。
    她走向风君耀，风君耀起身，扶住她虚弱的双肩，“心儿，别再想了，……”
    出乎他们意料，她平静的出奇，视线落在他龙案上的奏折，赫然几个字飘入她的眸。
    听天由命。
    东关破，宸王殒。
    “……从我十四披挂上阵那天起，我就知道，有朝一日，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埋尸荒外……”
    “那日，你道，耀帝陵中，你还会和他在一起，我就想着，今生注定要负了你，我也不知道，哪里会是我最后的归宿。”
    “我曾答应父皇，会保护西运，所以，我担心自己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曾经，他说着她的事，她以为自己没有在听，可是，如今，却一遍遍，一句句，在她的耳畔回响，她苦笑，原来，想忘，不是那么容易就忘的。
    他的一切，已在，不管她没有没心，伤了没伤心。
    本能，仅仅是一种本能。
    她记下了，记下了关于他的一切。
    爱他，早已深入她的骨髓，此生，再难以割舍，注定了与她的羁绊。
    她的素手覆上了奏折上“宸王”二字，反复磨搓，晶莹落入上面，带血的字迹混着她的泪终被蕴开。
    “心儿，节哀。”风君耀感到了她的虚弱，揽住她，安慰她。
    木然的，她看向殿外，眯起眼间，她默然的笑了。
    白衣飘晃，那是他曾经的气宇轩昂。
    蓝衣飒然，那是她那时的傲气逼人。
    “兄台此言差矣。”一句话，她底气十足，略带着嘲讽。
    他转身的刹那，身上的阳光反射进了她的眼，克制不住，她举步走近他，其实，她没有告诉他，那时，她好奇的想看看他。
    两两相对，四目相视，她的蓝色宽带与他的白色衣袂缠卷。
    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在眼光交汇的刹那。
    不是他不懂，而是她始终没有参透。
    低眸，她的手指轻缓缓的，滑过他所写的折子，那字，如他。她的眸闪过久久不曾有的温柔。
    “终于，你兑现了对父皇的承诺，可你欠我的，该怎么还呢？”她的轻声细语，在寂静的御书房内，飘入他么每一个人的耳里。
    有人无奈叹息，有人感慨世事弄人，有人……
    没有由来的，她一笑，璨如明珠，艳如骄阳，瞬时照亮了原本灰暗的殿内。
    就在众人想松口气时，却听见云文杰大唤，“心儿！”
    风君耀惊得皱眉，原本雪白的纸张上，出现了点点腥红，开出了血色的花。
    扳过她的脸，他一边狠狠的掐着她的脸颊，让她张口，一边怒斥她，“心儿！”
    云文杰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将她打晕，制止她做傻事，她跌在风君耀的怀里，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像个没有血色的娃娃。
    “快，快传御医，快传御医。”底下，群臣看得目瞪口呆，早已乱了一团。
    紧紧揽着她，风君耀与云文杰有着劫后余生般的无言，重重叹口气，云文杰抬起白色的衣袖温柔的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不住的摇头。
    “痴儿，痴儿！”风君耀冷漠的眼中，闪过了曾有的疼惜。
    宸王妃欲要自尽殉情，惊乱了御书房的议事，大家纷纷涌上殿前，忘记了一个人，由始至终的冷眼看着她的举动，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眼中的闪过越来越深的寒意，……
    ……
    “啪！”破碎声惊扰了树上栖息的鸟。
    “风君宸算什么，值得你为他殉情吗？他值得吗？”有人疯狂的对天大吼。
    “主子，”一旁，她的声音轻柔，语气里透着怜惜。
    “呵呵，”他大笑，重新拿起一酒坛，猛的灌下，然后，又对天道，“我赢不过他，还是赢不过他，是不是？”
    “主子，别再喝了。”女子走上前，想要抢过他的酒壶。
    他躲闪着，颓然的坐在地上，“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女子温柔的跪在他的身旁，“主子，他已经死了，不会在威胁你了，不会了。”
    冷不丁的，他拉起他的手，嘴里说着醉言，“心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爱他？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风君宸？”
    “主子，你醉了！”女子知道他把她当成了她。
    他置若罔闻，紧紧的抱住她，“心儿，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吗？心儿……”
    诱人的女子香，他终于沉迷在了她的香气中，欺骗自己她就是她，固执的将她当成了她，疯狂的，他埋首于她的身体中，……
    ……
    夜深露重。
    东辽内，伊诺一袭单衣，迎在月色下，看着手中的纸条，笑容冷酷而不屑。
    “怎么了？”妖娆的女子倚在门框上，轻浮而笑。
    “东关被破，风君宸死无全尸。”他扬着手中的纸，回身看向她，志得意满。
    她怔在了原地。
    伊诺噙着得意的笑，走到她的面前，蛮横的抬起她的下颌，“如何？你的心上人死无全尸。”
    “你！”她惊得瞪向他。
    “呵呵，”伊诺甩开她，阴笑着，“很奇怪知道我如何知道的吗？”
    他的手指毫无温度的拂过她的眼，“你的眼告诉我的，你提到风君宸时的眼神，与蓝心卿一模一样。”
    “你承认了？”她没有被他吓到，却嘲笑他。“承认蓝心卿爱的是风君宸，而不是你。”
    “你说什么？”他狠狠的掐着她的下颌。
    “也许在蓝心卿心中，你根本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连你的模样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了，你怎能和我相比？风君宸虽不爱我，但是，他记得我的模样，记得他曾爱过我姐姐，记得我是谁，你又算什么？”
    “啪！”他扬手打上她，“住口。”
    “听着，”她钳制住他，“弄死风君宸的，是我尹诺。”
    他一再再的提醒她残酷的现实，她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将她按到在地，一遍遍撷取她的余香，提醒着她屈辱的事实，……
    呆滞的，她昏醒后，就一直坐在床上，没了头绪，没了心思。
    红烛垂泪，心滴血。
    灯芯摇晃，屋内暖和如春。
    “情字伤人，若郡主执意如此，恐怕，会死在那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