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辛大露

第7章


  
  秦七窍抬起头看了一眼辛大露,又转而注视着刘迷津,流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声音细小且断断续续:“小人,小人还有一事……小人出钱买的贾仙仙。如今贾仙仙跑了,这笔买卖,可以说是没有做成。”他越说越理直气壮,声音也越来越大:“这白纸黑字也就作废了,辛姑娘,应当归还小人的五两酬金。”
  
  “秦掌柜,你这话就说得不对。”辛大露心里清清楚楚,自己的买卖泡了汤,却咬紧牙关,一句都不肯松,她才不要贴钱:“一来你我先谈了价钱,后立了字据,然后我卖人给你,你也该给钱给我,我们在丞相府里就彻底做成了这笔生意。按理说,从此刻开始,我就同贾仙仙没有了半分干系。二来,人是在你车上跑的,同我就更没有干系了。可以说,是你自己照看不周放跑的……” 
  
  “你,你,你胡说!”秦七窍突然就嚷嚷了起来,嗓门大得吓人:“如何同你没有干系,当时你明明是同我一道在车上的!”
  “秦掌柜,,本来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后两不相欠,两不相干。但是你说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也没带钞子,让我同你回铺子里取。我看着街坊邻里的交情,同意了。于是便与你顺路同行。”
  
  “哼—”秦七窍冷哼了一声,挑起音调,怪里怪气地问道:“那就是说,你完全是个袖手旁观的路人呢?”
  “唉,我是可以袖手旁观,但我辛大露是那样的人吗?”辛大露将手放在胸前,双目含情,表情是如此诚恳,好似推心置腹:“我重情重义,出手相助,豁出了性命帮你,也没想过要甚么回报。”她叹了口气,垂下了脸帘:“哎,可今儿,我是真的伤心了,你先是强词夺理要钱,理屈词穷了便张口骂粗。”她抬起头凝视着秦七窍,眼波柔软地流转着,那里面饱含着难过和不可置信:“秦掌柜,为了那五两银子,你值得吗?”
  
  “辛姑娘。”秦七窍却是把嘴一撇,反问她道:“为了那五两银子,你值得吗?”
  “呵呵。秦老板,你先弄清楚。”辛大露笑了,她慢条斯理的说出了口,字字都吐得清清楚楚:“我不是为了那本属于我的五两,我是为了你还欠着我的四十两。”既然秦七窍已经撕破了脸皮,她就成全了他,把这事情彻底做绝。
  “呵呵,两位也不必争执了。”刘迷津将手臂横生在了秦七窍和辛大露中间,将他们俩隔开。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锭白花花分量十足的银子,递给秦七窍:“秦掌柜,这里是你的五两银子。”
  “刘大人,小人怎么能……收你的银子?”秦七窍口里推辞,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去接了。
  刘迷津不说话,只是将银子放在他手中,然后拿开了手。
  “那……”秦七窍将银子攥得紧紧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多谢,多谢大人。”
  刘迷津没有理会秦七窍,他又掏出了一张私钞,缓缓递给辛大露:“辛姑娘,这里,是你的四十两。”
  “刘大人,小的不能收你的钞子。”辛大露觉得不好意思,她神色不变,耳根却悄悄红了:“四十两,秦掌柜不欠我的了,算了算了。”她口里说着“算了”,心里那股子气也“唰”的一泻千里:算了,反正是赔了,不如赔个痛快!
  “还有,这里是秦掌柜的五两酬金。”辛大露说着,从荷包内拿出了那五两银子,她有些舍不得,却还是一咬牙,径直递给了刘迷津。刘迷津摆摆手不要,她便硬塞给他。手触着手,辛大露略略有些惊讶:大热天里,他的手却没有任何温度,刺骨的冰凉。
  只觉得这冰凉的手好像微微抖了一下,辛大露抬眼看向刘迷津。他却只留给她一个清朗的侧脸,对着秦七窍淡淡地问道:“两位再好好想想,可还有其它的线索?”
  “没有了。哦!”秦七窍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臀部,表情痛苦:“那个劫匪功夫好生厉害,一下就将我甩了出去,摔了我一身的伤。”
  刘迷津点点头,目光慢慢地转过来,看着她,一言不发,直到目光看得穿透过了她。
  辛大露觉得,怎么都该说点什么了:“这次劫走贾仙仙的人,好像……”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告发陈步元:“好像就是上次抢亲的那一伙人。”
  “哦。”刘迷津低低地应了一声,连问句也问得语气平淡,波澜不惊:“辛姑娘如何知道?”
  “我认得那双眼睛。”刘迷津气场太强大,她不知不觉又多说了一句:“两次打晕我的,是同一个人。
  “呵呵,秦掌柜,你可以先回去了。”刘迷津又“笑”了,他让秦七窍先行退下:“此案日后若有须要,说不准还得麻烦你再跑几趟府衙。”刘迷津也没看辛大露,就这么背对着她:“辛姑娘,你留下来。在下……想详详细细地问你。”
  辛大露心一紧:“刘大人,小的知道的就这么多。”不管刘迷津再怎么问她,她也不能再透露半点消息了。“你把我留下,我也说不出来啊!”
  她明明憎恨陈步元,恨他一次次断了自己的财路,可怎么就是不忍心告发他呢?辛大露纠结不已,万缕情绪缠缠绕绕。她被自己弄得哭笑不得:“我真的,已经够晦气够倒霉了……”
  刘迷津双眼盯着秦七窍离去的背影,他是那样专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辛大露的话。见得秦七窍去的远了,他摆摆手,示意那些差役们都退下:“呵呵,辛姑娘,在下明白,你能说的都说了。”
  辛大露一脸的无辜,而嘴角却勾起疑惑。她便挑着这半分无辜半分疑惑的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人为何将小的留下?” 
  既然明白,为何还要留下她来?辛大露觉得自己对付不来这个刘迷津。她想离开,她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将陈步元供出来。
  “呵呵,辛姑娘接连二三的人财两空。刘某想替辛姑娘去了这份晦气。”刘迷津此时才将目光重新射向了辛大露。他看着辛大露那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玩味地一挑眉毛:“在下想带辛姑娘,去一个可以去晦气的地方。”
  “甚么地方?”辛大露接口问道。
  “呵呵。”刘迷津又“笑”了。他不告诉她,只是背起手,自顾自地向门外走。辛大露见着他绯色罗袍的背影,一抹鲜红,觉得恍恍惚惚。
  刘迷津却停了脚,回过身来默默看着她,双目幽暗。似乎在等着她过来,同自己一道走。
  辛大露便跟了上去。
  他带着她,绕了快四分之一的临安城,却还是没到那个地方。眼见着一天就要这么悠悠晃晃的过去,辛大露有些心急,问了他好几遍:“刘大人,那到底是个甚么地方?究竟在何方?”
  
  刘迷津不仅一个字都不答她,连个点头摇头都没有。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同她并肩走着,不言不语。这份温和和沉默,让辛大露有些不适应。她无趣地向四周望去,却见着前方围了一圈小娘子们,似乎在挑拣什么,莺莺燕燕,推推嚷嚷。
  辛大露近前一看,原来是几个包着头巾的回回小娘子,在那里卖捣好的透骨草。透骨草是专门用来染指甲的,鲜红透骨,经年乃消。这些透骨草的汁液,被精心地放在了木檀盒子里,散发着淡香。辛大露完全被吸引住,情不自禁地拿起一盒,爱不释手。她和那些小娘子们一样,也梦想着有一双红酥手。
  可她还是将盒子悻悻地放了下来。辛大露有个坏习惯,很多年都改不了。她思考事情的时候,总喜欢不自觉地咬指甲,尤其喜吃指甲周围那一圈皮。如今,辛大露的指甲早就凹下了去往肉里长,周遭的皮肤也又老又硬,不堪入目。想到这,她不禁将手蜷曲成拳头,生怕别人看见了她畸形的指甲。
  
  “在做甚么?”刘迷津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突然冒出一句话,声若寒冰。
  辛大露的手攥得愈发紧了,她双眼弯成了新月,用笑来掩饰自己:“没,没什么。”
  刘迷津点点头,转身离去。辛大露赶紧跟了上去。
  他俩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刘迷津忽地在一处闹市停了下来。辛大露也随着止住了脚步,抬起头,见着一左一右,两家酒楼,风帘翠幕。
  左边那家名为“赏心”,十数位姬娘倚楼红袖招,巧笑争妍。往来车马相接,十分热闹。右边那家名为“杯无”的,则冷冷清清。不仅没有姬娘,连进出的宾客,也只有零星几个。
  刘迷津抬起右手,指了指右边道:“这里,就是晦气一扫空的地方。”
  “是酒楼啊。”辛大露心里有些失望,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她其实很讨厌酒楼。
  “不是酒楼。”刘迷津说着,就欲往杯无楼里走:“这里临安城唯一一家从不卖酒的酒楼。”他微微颔首,步子有些滞了下来:“在下……从不喝酒。”
  他原来,是想请她吃饭。
  “不喝酒好啊!”辛大露重新抬头,盯着这酒楼的招牌,“杯无”二字,瘦直挺拔,撇如匕首,捺如切刀。她吸了一口气,突然忿忿地说道:“我辛大露平生最憎恶的,就是酒鬼。”
  “呵呵,刘某平生,最憎恶的是……”刘迷津右手拂拭左袖,思考了片刻,摇摇头道:“这世上,竟无一物令刘某憎恶。”
  辛大露听得这番话,主动转头,看向了并肩而立的刘迷津。
  以前就听说过他的事:家事一般,全靠着勤勉,二十多岁就做了正七品的推官。去年冬天,金吾卫大将军周爱民迫害钱塘县令黄岩,大家都知道是冤案,却没有人敢出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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