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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三十章


    连清池正在参加柳苑和钟佑良的婚宴。
    接到李菲电话时,王义峰正牛皮糖似地缠住他。
    其实王义峰无非是想警告他要对沈默菲好一点,却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那天下午打电话给默菲的事,见连清池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更是恼火,添油加醋的嘲讽他:“连总,别以为我们默菲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你以为你是谁?你抵得过佑良和默菲这么多年感情?”
    连清池抿了口酒,制止杨一赶人的动作,朝王义峰笑了笑:“王医生真是矛盾,默默和钟佑良的感情?什么感情?今天的新郎倌除了和新娘,还会与别人有感情?”
    王义峰气得咬牙切齿:“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前天上午我打电话给默菲时,她知道今天是佑良的婚礼,还哭了好久,佑良心里也一直有她,连总说说,这两人之间还有没有感情?”
    连清池眯了眯眼,想到那天下午的情景,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他冷笑了一声,朝王义峰说道:“默默和谁有感情好像都不关你的事,王医生。”
    一句话戳中王义峰的软肋,叫他好一阵无话可说。正好这时李菲的电话打了过来,连清池便不再搭理王义峰,走到旁边去接电话。
    李菲只说沈默菲哭着跑了,现在找不到人,却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他。想当然,刚刚才得知真相的连清池,很自然的就将沈默菲的出逃联想到了今天的婚宴上。
    他挂了李菲的电话,并没有着急马上去找沈默菲,而是踱到阳台上,端了杯酒拿在手里慢慢地啜着。
    他眯起眼看着杯中的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在他的晃荡下轻轻摇动,有几滴顺着力道溅了出来,滴落在他手上,随之一阵凉意也跟着在他手中散开。
    他很讨厌欺骗。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要被人欺骗,可是沈默菲却不止一次的骗了他。
    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时,那时候她应该才大二吧。
    他应A大商学院邀请,到院里面参观,秉着友好合作的态度,临走时他要挑选几个优秀应届生去连氏实习。
    院领导带着他去参观自习室,走到图书馆后面,却见到了一脸怒气冲冲的柳苑,因为他与柳家长女的事,他平素见到柳苑都要绕道走,那天却避之不及,两人打了个照面。
    柳苑却不像平时一样缠着他叫“姐夫”,只是怒气冲冲的朝树林里钻,那么深的树林,他总不至于放心让未来妹子一个人进去,便和院长说了一声,跟着柳苑往里走,走到林子中间,却见柳苑停了脚步,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只见一双儿女正依偎着你侬我侬,煞是甜蜜,尤其是那个女孩儿,扎着两只牛角辫,白白的皮肤,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一片绿色之中尤其打眼。让他印象深刻的除了那对情侣甜腻的样子之外,还有一向蛮横的柳苑默默哭泣的神情。
    事情过了这么久,印象中沈默菲的样子早已模糊。舅舅带了她来见他时,他却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那个时候那样甜蜜的爱情,今时今日却要来给他代孕?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竟毫不考虑的就选中了由她来做孕母。其实和她条件差不多的女孩比比皆是,甚至很多都比她要好,他起初总以为是因为舅舅的关系。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些好笑,也许那个时候,潜意识里他便是羡慕着她和钟佑良的,那样旁若无人般的亲密,那样幸福甜蜜的微笑,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美好的。
    虽然一开始对她好,大半是为了孩子,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让第一次见到的女孩一直那么美好下去,惜花之情人皆有之,他却更甚。带她旅游,对她的欺骗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为她遭遇的不幸感到痛惜,这所有的种种,他不觉得自己有待她不好之处。
    今天却让他觉得又可笑又失望。
    刚开始他便亲眼见到过她和钟佑良的感情,没想到他们俩过了这样久,经历这样多的风浪,竟然还这么相爱?爱到她为了他不顾身体、不顾肚子里的孩子,大哭、乱跑?爱到这样费尽心思来骗他?既然这样爱着,那又何必放手?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被人欺骗,更加不喜欢原本掌控好的东西忽然超出控制,何况沈默菲这样不顾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只觉得她的所作所为让他心中的怒火无法压抑。对她已经足够忍让,足够的好,她却从头到尾没将他放在心上,甚至没将他放在眼里。这样的女人,哪里值得?
    李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连总,找到没有?我在我儿子家找到她的钱包和手机,她现在身无分文,真的不知道能去哪啊?!”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说道:“你先别着急,我叫杨一去找,有消息了马上给你打电话。”
    李菲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捏着手机走进会场。此时婚宴正好开始,一身白纱的新娘在父亲的牵引下,将手交给了西装笔挺的新郎,台边的工作人员适时的撒花喷彩带,在雷鸣般的掌声烘托下,台上的一对新人完成了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默默跑出去了,你叫多些人去找,对了,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孩儿,叫什么来着?”
    杨一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台上的新人,收回视线,回答他:“张小白。”
    “嗯,你去找张小白。”
    杨一哀嚎了一声,将桌上的烟捅进口袋,念叨道:“我的连总,下个月记得给我发奖金啊……”
    … … … …
    沈默菲此时真的和张小白在一起。
    说来也巧,她身无分文,连公交车都坐不起,却想起来张小白就在附近的公司上班,算算刚好快到下班时间,于是就站在她的公司楼下等她。过了十几分钟,张小白随着人流走出大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默菲。
    “啊!默菲,今天怎么不用陪你家连总,来找我玩?”
    那次一起吃过饭后,张小白打过几次电话约她出去,却总是被连清池拒绝,现在她来找她,却是在自己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这让沈默菲心里有些内疚,喏喏的说:“对不起啊小白,我……”
    张小白何等精明,马上看出来沈默菲的不对劲,嘻嘻哈哈笑了几声打断她的话,挽住她的手往前走:“吵架了吧,哎,我就是一个大型垃圾桶,吵架了就来找我呗,害什么臊,走,一边吃饭一边聊!”
    沈默菲对张小白的体贴感到很窝心,原本心情就很低落,张小白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却叫她一下子怎么也忍不住,憋了许久的眼泪开始大滴往下掉。
    张小白“哎呀”一声,手忙脚乱的拿纸巾给她:“默菲,哭什么啊,连总真欺负你了?”
    默菲连连摇头,呜咽着说:“不关他的事,我只是……想起了我爸爸……”
    “哎,不要想那么多,逝者安息,生者总要快乐的活下去,你这样子,你爸爸要是在天上看到了,也不会高兴的。”
    她知道父亲一定不会想要看到她这副样子,可是她心里的内疚不是这样就能消除的,原本尽量避免自己去想这些事,可是始终只是掩耳盗铃,大哥说得没错,她一味的责怪母亲,却没有想过,父亲的死最主要的推手只是她!
    她想起那一晚,最后一次听见父亲说话,她要起床扶他,他却压低着声音说,快睡觉。那样子沉痛的声音,她竟然一点不对劲也没有听出来!她竟然就由着他一步步朝着死亡走近……
    只要一想到那天,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伤痛,全都是她的错,如果她谨慎一点不让父亲知道她做代孕的事,如果她时刻守着父亲,他怎么会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去!
    张小白手足无措的看着沈默菲。从没听过女人这样压抑的哭声,憋得满脸通红,双手死死的环抱着身体,却只是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如果不是默菲脸上的神情太过于痛楚,她真的不会知道眼前的女人,心里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默菲,别这样,我们先去那边坐着说,你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说,不要一个人憋着,好不好?”
    默菲在她的搀扶下在花园的椅子里坐下,断断续续的抽泣着说:“小白,我真的不知道和谁说,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张小白急了,使劲掰过默菲,“你傻呀你,就和我说啊,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去嚼舌根,我知道,一般心里有事的话,压着是会很痛苦的,说出来就好了。”
    默菲点头,心里乱糟糟的,也没组织好语言,想到什么都一股脑朝张小白倒了出来:“我爸爸是我害死的,他不是生病死的……”
    沈默菲将父亲去世的前因后果全部讲给了张小白听,只是刻意的隐瞒了自己做代孕这件事。
    而张小白自然是惊讶不已,却又不好怎样安慰沈默菲,只好一直不停的说着“不是你的错”。
    等沈默菲断断续续的说完,沉重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她看了眼张小白手中那一摞湿答答的纸巾,心里内疚不已,抹了把眼泪,说道:“不好意思,拉着你说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事……”
    “没事的,我哪有什么正经事,反正一个人也无聊。正想找你玩呢,又怕连总不让你出门,哎,默菲,我说,其实这种事情,你可以和朋友倾诉,不然,和连总说呀,你总这么一个人憋着,心里怎么会舒服呢?”
    她苦笑了一下,朋友?大都各忙各的,没有人有空听她讲话,就算有时间,只要谈到她的父兄,别人早就吓走了吧;和连清池?更是不可能,她和他的那种关系,正常的相处都那么难,更何况敞开心扉的倾诉?
    张小白自然是不知道她和连清池的关系这么微妙,所以接到杨一的电话时,她瞥了眼慢慢冷静下来的沈默菲,朝她晃晃手机:“看,你家连总的得力助手打电话来了,一定是来找你的!”
    电话那头的杨一得知沈默菲和张小白在一起后,让她们在原地等着,他马上开车来接。
    等小白挂了电话,沈默菲才想起来连清池交代过晚上要接她回去。她心中一跳,慌张的找小白借了化妆镜,镜子里的女人果然双眼红肿,连带着整个脸都有些肿了起来。
    刚刚只顾着发泄心里的抑郁,倒是把连清池给抛到了脑后,要是让他看到她这副样子,一定又是一阵怒骂,指不定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看了眼镜子里自己那无法快速恢复的脸,深吸了口气,似乎可以预见到连清池一定不会再向上次一样好对付。怪只怪她这两次控制不住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怀了孕,却一点也止不住泪水。沈默菲不由得有些后悔,要是那天不接王义峰的电话,或者接了他的电话只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不去找沈傲,就不会遇见李菲,她仍然可以掩耳盗铃,仍然可以当父亲还活着。不是没遇到过比这更难受的事情,那个时候可以忍住,为什么现在这样没有出息?!
    他要是问起,她要怎么解释?
    父亲父亲……她闭了闭眼,抬头看了眼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觉得心里一阵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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