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车后补票

45 第四十五


    张小白觉得,这几天老板的情绪很暴躁。
    她借着默菲的光,到连氏上了也快一年班了,每天就坐在与连清池办公室一墙之隔的地方,对于连清池的面部表情掌握得算是比较深入了,按照杨一的说法,大多数时候老板都是不苟言笑的,他笑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他冷着脸的时候,就一定是不高兴。
    不过,老板都已经由副总升为总经理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而且,老板的女友看上去是气质型美女,人也很好,待她们这些秘书部的小员工都是平易微笑,站在老板旁边,直让人惊叹“天生一对”。
    事业爱情双丰收,为何老板的眉头一日比一日皱得更深?
    秘书部就这样笼罩在高气压下,整日人心惶惶。
    苏瑞悄悄和她说:“虽然老板板着脸也很帅,可是也不用每天都板着脸吧。”
    是啊,板着脸的连清池,别提多吓人了,尤其每天都要板着脸看她几眼。
    默菲去了哪里,她是真的不知道啊,老板这样吓她,她何其无辜!
    苏瑞又跑来和她八卦:“老板怎么每天都这么关注你,小心激起公愤哦!”
    她默默流泪,老板“关注”她,是因为前两天她不知道好歹,冒险和老板“谈了一次心”……
    事情其实起源于连清池升任总经理,大家帮他弄了个庆功宴。
    刚开始,大家还被老板一脸冰霜冻得纷纷颤抖,酒过几巡,这些人完全忘形了,纷纷向连清池敬酒。连清池倒是来者不拒,大杯的洋酒清脆的碰一下杯,然后仰脖子一口喝下,同事都喝得兴奋起来,每个人轮流着敬酒,连杨一都不管了,趁乱敬了他几次。
    到了最后,一包厢的人全部喝得东倒西歪,张小白酒精过敏,幸免于难。
    杨一迷糊着眼睛将连清池交给她,让她开着老板的车将老板送回家。
    连清池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在后座上坐下后,便只听得到沉沉的呼吸声。张小白出了公司倒是不怕他了,调好座位后转身嚷嚷道:“连总,去你哪个家啊?”
    没想到连清池皱了皱眉,低低的说了声:“声音小点。”
    原来还没醉啊,她等了等,连清池仍是没有做声,等她再转头要问的时候,才听见他说:“哪个家?我从来都只有一个家。”
    吐了吐舌头,张小白踩下油门往雨景花园开去。
    一路上都很沉默,后座的男人眯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黑色轿车在路上行驶,车内似乎能听见咝咝的冷气声,除此之外,只有后座男人沉沉的呼吸声,带着点酒精的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张小白想起苏瑞对老板的评价。
    沉稳,低调,决断,很多时候,这位小连总,都是隐在别人身后。
    这些也只是公司员工报着仰望的态度对于连清池的评价罢了。张小白觉得,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也是有缺点的嘛,而且还是个让人无法容忍的缺点——对待女人有一些些的心狠手辣,虽然她曾经一度认为他是一个温柔的男人,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规劝过默菲。
    哦,默菲,想到好友,张小白不禁又恼火了起来,从后视镜里窥了一眼那个罪魁祸首,却见到他皱着眉头,似乎知道她也在想默菲似地,竟低低的唤了一声:“默默……”
    一声轻呼,叫张小白一肚子的气消却不少。
    他还是在乎默菲的吧?或者,他根本就是爱着默菲,只是,可能他还有更多更爱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心里放着一个天平,时时权衡着,而此刻,他心里那个天平,又是倾向哪边的呢?
    哎,真是虐恋情深啊……
    到了雨景花园楼下,连清池要她将车开回家,第二天早上来接他便是。
    张小白道了声谢,听到后边车门打开的声音,忽然冲动的叫住了他。
    “那个……”
    连清池关上门,等着她的下文。
    “厄……默菲……还是没找到吗?”
    后座男人的脸快速的沉了下来,张小白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移到他的下巴上,故意不去看他一脸愠色,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大着声音以显示自己的胆量:“连总,这事你做得不对,默菲现在母子分离够惨了,尤其她一个弱女子,一没钱二没亲人朋友在身边,这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啊!”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抬头瞟了眼连清池,后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听到她这番话,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忽然嘴角又扯起一抹笑,似乎有些自嘲,又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母子分离?她选择了离开,就应该想得到这一点。”
    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连清池居然没有摔门就走。小白听杨一说过,这几天只要在他面前提起“沈默菲”几个字,他都是黑脸以对,有时候碰上他心情极度不好,那一整天去他办公室的人都要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现在,虽然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可是毕竟耐着心和她在说话。
    连清池的态度给张小白壮了胆,她脱口而出道:“其实……就是不久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那天默菲约我逛街,她还在一家男装店门口傻站了好久,选了一个小时的领带,最后扭扭捏捏的挑了个领带夹……”
    连清池的心沉了沉,问道:“领带夹?”
    “是啊,哎,肯定是送给你的厄,还和我说过一个星期是你生日,说这是她第一次和你一起过生日……”话没说完,张小白见到老板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下去,在车厢内橘黄色灯光的照映下,尤其明显。
    “默菲这个人,其实心里倔得很,这次能够不要小泽跑出去这么久,肯定是心里做好了让你找不到的准备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老板凶狠的打断:“找不到?不可能!把A市翻起来也要将她找出来!”
    张小白看到老板猩红的双眼,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不过还是吞吞吐吐的接话:“然后呢?把默菲找出来,然后怎么办?”
    他愣了愣,反问她:“然后?”
    “当然啊,我不知道默菲以前和你有什么纠葛,不过她这种人最在乎亲人和家庭了,她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孩子都有了,当然是想着和你一辈子过下去啊,难道你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想金屋藏娇把她当情妇养?”
    一辈子?连清池心头软了软,忽然又想起那一日,她低低的问他是不是要她当情妇。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愤怒,伤害的话没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她……是很在意的吧?所以才恨他,所以才要背叛他?情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存着什么心思,她生完孩子后怕他将孩子抱走,其实他何尝不怕?他怕她走,怕她真的按照合同里说的,生下孩子转身就走。所以只想用孩子绑住她,将她困在身边。
    和她这一年的相处,大部分时间都是开心的,甚至他被她惹火了的时候,见到她畏畏缩缩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其实心里总会轻轻一软。以前只觉得自己喜欢她这样温顺的一面,倒没想到,现在念得最多的,却是她倔强着不服软的一面。
    知道她和李明智合起来算计他,一开始他愤怒,他失望,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他才知道,更多的其实是难受,那晚录音里面的声音一直缠绕着他,让他恨不得将她马上找出来质问。可是她却走了,毫不留恋……他费尽心力,每次却都是毫无音讯,这样的心理落差,让他的担心成功取代了愤怒,他只觉得每日心里都突突的直跳,甚至有的时候会想,如果今天能够找到她,只要她说没有,他……不会再和她计较,因为,他只怕……她就这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张小白等着连清池说出什么震撼的话出来,可是等了半天,只见老板的脸上一阵忽悲忽喜,最后,只剩下落寞。
    她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连清池时,他看默菲时那样毫不掩饰的眼神,似乎旁边的人都是多余,而那个时候的默菲,总是低着头,哪里又看得到这一幕?遇事沉稳的老板,只有谈到默菲时才有了点正常人的喜怒,不是爱她是什么?张小白叹了口气,老板既然真的爱默菲,又何苦不愿意面对呢?柳小姐虽好,不过也是外在条件好,老板已经这么有钱了,还在乎另一半是穷是富?
    两人默默无言的坐在车里,半响,连清池像是想起了什么,和张小白道别后,匆匆的朝家中走去。
    领带夹?他抿了抿嘴,急躁的看着电梯里的数字慢慢跳动。
    打开家门,保姆已经带着小泽睡下,房间里一片静谧。他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心里不禁微微一痛,抖着手将客厅的大灯全部打开。
    门后、沙发下面、地毯边缘,他都没放过,细细的找,找过一遍没有找到,又再开始寻找。
    直到保姆眯着眼打开客房的门,诧异的问他:“连先生,你……丢了什么东西么?”
    连清池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全身。
    第一次和她一起过生日?不,他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她。他颓然的坐到地上,说道:“是啊,丢了,我把她丢了……”
    保姆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以为真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时瞌睡也吓醒了,帮着他开始找。
    “先生,是什么东西啊?”
    连清池重重的按了按太阳穴,自嘲的笑了笑:“一个……领夹……”
    保姆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一个蓝色的领带夹?”
    没等连清池说话,保姆舒了口气笑了开来:“那天清洁的阿姨说在消防楼梯那捡到的,还有个很漂亮的盒子,这层楼只住着我们这一户,我以为是您的,就给您收在抽屉里面了……”
    连清池心里忽的一凉,消防楼梯?那天,她一直躲在那里?
    急急的走到卧室,打开抽屉,果然见到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上面镶着一朵金色的花。慢慢打开小盒子,里面正静静的躺着那枚领夹,宝蓝色的夹面已经不再光滑,留着几道深深的伤痕。
    连清池忽然觉得呼吸一滞。
    那一日,他笑着抱住她,说再过一个星期便是他生日,她眉眼如画,笑得他的心都软了下去,嘴上说着不关她的事,可是……那时她的心里,应该是欢喜雀跃的吧?他似乎能想象到她躲在消防楼梯间静静哭泣,欢喜的眼神只余伤痛。她手上的礼物,被她当成了屈辱,所以,她丢掉了它,狠狠的踩上它,就像那一天,他狠狠的踩在她心上一般。
    他紧紧地捏住手中的领夹,尖锐的菱角穿透皮肤,渗出阵阵血痕,他却似乎已经没了知觉,看得到的这些伤痕,哪里又比得上心里那道看不见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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