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

第50章


  方无舛知道,素儿是体谅她的,这一份体谅的重量,和方无舛目前所有的愧疚加在一起,压住心头。解脱,似乎是此刻升起的太阳,耀眼的光芒万丈,却是只能看,捉不着的。
  
  那之后,女皇便对婉贵人恩宠有加。听琴的次数愈发多了,甚至白日里都匀出时间来陪她。
  两人话都不多,可是渐渐眉眼间便通晓了彼此心意。
  一开始方无舛是排斥的,这种感觉,初初让她心慌。可到最后竟渐渐放任自己沉沦在女皇的怀中甚至眼神的宠溺里。
  她懂她,懂她的琴,懂她的人。
  这一点,她不会怀疑。
  她的懂,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但足够温暖。
  这一点,让她沉沦。
  
  某一次,她弹奏间偶然抬头见她双眉紧蹙,便以为是自己哪里弹错,指尖慌乱,实实在在弹错了音符,把自己愣在那里。
  她却走到她身边,轻拥住她说:“你的琴声中藏满心事,放开它,让我疼你。”
  
  某一次,她见她睡熟便悄悄起身,招了“思念”倚窗独坐,望着“思念”们在夜空下飞舞,不觉就湿冷了脸颊。是她用温暖的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她望着她,许久才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让你难做。” 
  
  她在她面前,不会用“朕”这个称呼。
  
  她和她吃饭,不要下人的伺候。
  
  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便只有她和她。
  
  所以她想,这也是一种信任和宠爱吧。于是她想,就让自己也回报一些真心吧。她便在辞中榻间,更使多了一分温柔。
  
  一切太美好,就太像梦境。一切太像梦境,兴许真的就是梦境。
  连日来女皇都显得有些焦虑,听琴时有间或的心不在焉。方无舛以为她只是累积的政务疲累所致,并未多想,直到这日清晨。
  
  方无舛像平日里一般睁开眼来,却不似平日里那般寂寞。因为她惊讶地发现,枕边人并未离去。
  
  她猛地睁大眼去瞧枕边人的脸,确是她。因从未于清晨时分见过她的容颜,少了份坚毅,多了份柔美,只让人觉得更美。那边的她也在睁着眼瞧她,淡淡一笑在她右肩轻吻一下,才起身。
  她并未错愕完时,她已经着好衣冠离开了朗宁宫。
  
  这天无舛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可又不知要发生什么。这种感觉让她很是烦躁。
  焦灼的情绪到了下午则更盛甚。今日景乐宫来的人竟然不是素儿,而是夏草。
  自从无舛被诏宣随驾朗宁宫之后,每日午时才可以有景乐宫的人来服侍一段时间。可今日夏草说素儿感了风寒,按宫规不可来朗宁宫随侍。
  方无舛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不对,又替素儿担着心,一下午竟失神打碎了两只茶杯。
  朗宁宫的宫女见婉贵人心情不佳,早都避开了去,只留了夏草一人在旁侍候。
  
  晚膳女皇没有回来用,方无舛嚼蜡般吞了几口食物便再也吃不下了。胃里的焦灼让她坐立不宁。
  
  这个夜来得特别缓,特别慢。
  天幕完全被染黑的时候,方无舛听到宫门开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霹雳琴。而后她听见有些纷乱的脚步声音。那声音停下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静了,而她也终于不焦虑了。
  
  一直未名的焦虑被看在眼中时,人就踏实了,管它是好是歹。
  
  抬起眼,是一片火光正声嘶力竭般照亮黑夜。
  她从火光中走近她,一身戎装,愈来愈清晰。
  她却愈来愈看不明,因为眼前时而是她,时而又成了杜若飞。
  她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才看清了她的容颜。那所有清晨的柔美早已被刚毅替代,让她觉得恍如隔世般不真实。
  
  她就这么与她对视,没有说话。
  她在她眼中读不出任何信息。
  
  没过多久便忽然间听到厮杀声,带着浓烈的血腥猛烈冲击她的耳膜。她慌乱地再向她眼中望去,那里仍是一汪深潭,波澜不惊。
  
  掉头士兵的盔甲撞击在地上的声音,被砍掉手的士兵惨叫的声音,怒吼的声音,燃烧的声音,刀枪互砍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她的脸忽然抽搐了一下,下一秒冒着寒气的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声音不算高,却足以让世界再次安静:“唱晚,你的人杀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更,除了更文,想不出别的道歉方式。
望大家海涵。
                  终曲
  这一刻,连夜空中的星子都屏住了呼吸,只是有些紧张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凡间这火光冲天的一幕。
  血液的腥咸,断臂士兵隐忍的呻吟,火舌舔舐空气的劈啪声,搅合在一起,让人觉得绝望和伤心。
  方无舛紧紧咬着牙,颈间那柄寒剑已在她雪白的颈项上划出了一抹血痕,却来不及滴下一滴血液,便被那剑的寒气封住了伤口。这位一身戎衣从火光中走来,这位在她身后执剑挟持她的,当然是女皇陛下。
  方无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如此的重要,因为,当另一位现身于火光中一身戎衣的女人看到女皇剑下的自己,她皱了眉,挥手制止了更多的杀戮。
  方无舛看得真切,来者正是她的浦主,也是当朝唯一的一位公主,俊扬公主。
  俊扬公主一脸冷峻,缓缓走近。方无舛看到她的眼神温柔地洒向自己,顿时心安许多,但只那一秒,下一秒,她的眼神带着愤怒带着许多说不清的情愫,射向了方无舛身后的人。许久,她一字一顿地说:“放开无舛。”
  方无舛即刻觉得脖颈间寒气退去,杀气也退去了。身后女皇是时便收了剑,转身往身后的玉椅而坐,淡淡地说:“我无意伤她,只是想让你住手罢了。”
  
  “哈哈哈哈哈!”俊扬公主一阵冷笑,眼中似有火喷出,“沈弋,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你那所有的虚情假意,再次将我骗了?”
  座中女皇面容不惊,依然淡淡凝望着俊扬公主,方无舛只望一眼,便觉得那眼神中的爱惜,绝无可能是虚假的。只是,再将怒火正盛的公主一望,就垂下头来,暗暗觉得个中恩怨情仇,是个无底的漩涡,理不清,只能被卷入万劫不复。
  几乎是在同时,俊扬公主高亢的声音和女皇低沉的声音同时喊出两个字:“退下!”
  方无舛尚在恍惚之际,身后阶下的一干武士们都带着对各自主子的担心却又不敢违抗命令地退出了宫门之外。
  如此,殿上只有她们三人而已。
  
  方无舛似是局中人,实是局外人,进不能、退不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愣在殿中。望着今日眼前的俊扬公主,委实不能同彼时浦中那位慵懒神秘的浦主联系起来。
  殿中的气氛是沉闷而又有些慑人的,都不说话的两人,一个眼中怒焰如火,一个身上气质似冰,就那么对望着,这个想用眼神烧死另一个,另一个想用冷静平息这个的怒火。
  方无舛轻轻摇了摇头,心想一场打斗似是难免的了。眼角余光扫到一旁地上的霹雳琴,便悄悄向它挪动而去。
  
  “唱晚,我知你是有误会……”
  “呸!我没有误会,我只有真相!”俊扬公主不等女皇说完,抬手指向座中之人,“沈弋,你欠我姐姐的,你欠我的,你这辈子还还得完嘛?!”
  方无舛心里咯噔一下,偷眼向女皇望去。只见她轻轻闭了下眼,嘴角却浮出一抹笑意:“唱晚呵,你果然是误会得不浅呐……”
  “哦?是吗?如今又想用苦肉计还是障眼法?”俊扬公主面上换了一副讥笑不屑的表情,而拳头却握得紧紧的。
  “锵——”,女皇将宝剑插回鞘中,顺手将剑放在一旁,就势起身,抬手摘下头盔,一头长发飘然落下。
  俊扬公主冷眼看着她抬手解下软甲,又要解开衣襟时,忽然冷哼一声道:“沈弋,你如今是穷途末路要用美人计了么?可惜我早已不是当年的秦唱晚了!”
  女皇没有答话,只是继续解开衣襟,雪白的肌肤随着衣衫的滑落一寸寸□出来。方无舛急忙垂下眼去,虽说同女皇已然那般亲密过了,可要是如此坦诚遇见,依然羞得满面通红。
  俊扬公主有些懵了,不知道女皇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却又怕被她突袭,不敢放松战备状态,咬着牙继续盯着她,只是心里某个地方有了一点质疑和松动:这是让自己曾经着迷的女人,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如今她不着寸缕立在面前,却依然求不能,爱不得,只能恨,只能恨!
  女皇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羞涩的表情,脸上的淡然让俊扬公主打了个寒颤。她转过身去,背对着秦唱晚,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将长发束起,一边轻轻说道:“我不指望你能原谅,可是唱晚,如果你细细思量,如果你肯放下偏执,事情,并不是你所执意的那样……”
  
  随着女皇将长发束起,方无舛看清了她背上那个淡蓝色牡丹花形状的刺青。哦,好美的刺青,印在女皇凝脂一般光洁的背上,是一种奇妙的和谐。方无舛无声地叹息,哎,虽说如此亲近了,自己竟从未看到过这枚刺青。
  可是俊扬公主看了却有些面容失色,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般的上前了两步,伸出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刺青的时候突然收回,她摇着头转过身,好半天才稳住情绪:“沈弋,我不得不服你,作假的手段如此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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