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走进亭子。这时,诗薰速速放下长箫,眼都没抬,就拉着身旁的风信,欲从亭子的另一头下台阶而去。“姑…”风信不解,正想说话,却因诗薰使的眼色,停住了话音。
难道那个人是皇上?风信带着好奇,又带着期待,猛地震开诗薰紧紧拉着她的手,转过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身着一件深蓝色的华衣,腰间配着一把亮堂堂的宝剑,俊俏的脸庞在清幽的月光下,显得有点伤感,好像刚才诗薰的那曲《夕阳箫歌》是为他而吹。
第二二八章洪波再起(6)
六
“在下杨业,闻姑娘箫声而至。”那男人见两位月下美人欲走,忙行礼报上姓名。杨业,风信默默念叨他的名字,心想,大唐是李氏的天下,原来他不是皇上。这时,诗薰转动了一圈眼珠,也停下行走的步伐。“姑娘,杨业听闻惠妃娘娘今晚邀宫人们赏月品茶,为何姑娘不去,而独自在此,吹曲伤感?”杨业又道。
诗薰转过身,望向杨业,见他的装束,已猜到他是皇上身边的侍卫,说不定还是替代莫玄凌的。诗薰淡淡一笑,言道:“大人,何以如此之闲,在意姑娘的心事?”
杨业上前走了几步。近诗薰和风信,他更看清楚她们的容颜,如出水的芙蓉,超凡脱俗,又如初晨的蔷薇,满是荆棘。他道:“姑娘忧伤的曲子正吹出了在下的心情,所以才冒然随曲而来,望姑娘不要见怪。”“大人,为何伤忧?”诗薰又问。
杨业仰天叹了口气,道:“姑娘有所不知,兴元送来的两位美人的死多少与在下有点关系。在下不忍害她们,可…”泪缓缓从杨业的眼中流出。诗薰眨巴着双眼,欲听杨业再说下去。杨业抹了一把泪,续道:“三月二十五那日晚,在下的养父从客栈接来了李美人、田美人和许美人。那晚,养父就糟蹋了她们,后来李美人不忍屈辱,香消玉损。田美人和许美人怕让皇上知道自己已非清白之身,就决心留在杨府。几日后,养父把美人转送给在下,可在下没有收下。后来,两位美人出逃杨府的时候,死在刀剑之下。若是那日,在下接下那两位美人,也许他们就没有性命之忧。”想着,杨业在花田月下,又是叹气,又是落泪。
原来他是杨复恭的养子,诗薰心中暗道。她走过去将长箫交到风信的手中,又让风信转送给杨业。她道:“大人也是无心,就不必自责了。你我相识一场,这长箫就给大人留个纪念。”说完,诗薰头一转,拉着风信就往翠云阁而去。“姑娘,姑娘!”杨业一路追随。“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下次可否再见?”诗薰回眸一笑,淡淡道:“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待诗薰和风信走后,杨业默念了一遍。眼前,飞舞中的花瓣,如漫天的飞雪,轻轻飘来暗香。香雪海,杨业心道,面上露着悠然的微笑。随后,他转过身,但正欲提脚离开的时候,脚踩到了一跟硬硬的东西。于是,他俯下身,拾起一根梅花簪。也许是刚才的姑娘落下的,想着,杨业将梅花簪往袖口中一揣带走了。
回翠云阁的路上,风信一脸的不解。她问道:“刚才那杨业看起来也是正人君子,姑娘何必骗他叫香雪海呢?”诗薰拉着风信的手,淡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姑娘既然不喜欢他,又何必相赠长箫?”风信嘴一撅,又问。这时,诗薰心中默默一笑,回道:“风信,你还记不记得他称谁为养父?”“是杨复恭!”风信摸了摸头,快言道,可话音才落,风信突然面色一惊,慌张道:“姑娘送我的梅花簪呢?怎么不见了?”随后,风信四下寻了一会儿,但月光暗淡,风信怎么也找不着。诗薰见风信这么珍惜这支簪子,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于是,她随着风信也寻了片刻。
第二二九章洪波再起(7)
七
月光照在两个蹲下寻簪的倩影上,动人美丽。风信见诗薰毫无半点主子的架子,真心待她,心中更是下定决心,一生陪伴诗薰姑娘。
“若芝,你说,是袁芳仪娘娘的孩儿先出世,还是惠妃娘娘的孩儿先出世?”
“当然是惠妃娘娘咯。袁芳仪再怎么说也只是个芳仪,而且昔日她还是惠妃娘娘的侍女,她的孩儿怎么能抢在惠妃娘娘孩儿的前面出生。”
“可袁芳仪比惠妃娘娘早孕啊?”
“袁芳仪不就早宣布了一、两天吗?生育的事,又不一定早孕早生。”
路的一头传来两个宫娥的说话声,她们就是司膳房宫女若芝和丽兰。诗薰微微抬头朝她们俩望去,见她们头梳双环望仙髻,身着半臂衣衫,便知道她们已升为掌书女史。她小声地走近风信,轻声道:“风信,夜已入深,惠妃娘娘的赏月会已经结束了。若是那群美人回来,见诗薰不在翠云阁,就会知道诗薰的头痛乃是装的,到时又会引起她们的闲言闲语。我们先回去吧。”风信点了点头后,便随诗薰回了翠云阁。
诗薰和风信还没踏进翠云阁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喧闹,一踏进翠云阁,更是不得了。陈美人和习美人双手叉腰,蹬蹬蹬地走到诗薰面前,啪的两掌打向诗薰的秀脸。陈美人先怒道:“何诗薰,想不到你这么狠毒,居然乘我们大家都不在,在洛英的胭脂里下药,你看看…”说着,她愤怒地一把把诗薰拖到洛美人的房中。而后,习美人接着骂道:“你一定早就打听到洛美人今晚要侍寝,所以妒忌,害得她不能侍寝了。”
诗薰定睛朝洛英的脸望去,只见她秀美的面孔上突然间冒出一个一个的小红痘痘。确实不美了,诗薰心中暗笑。啪!又一个巴掌打在诗薰的脸上,但这次是洛英。
这时,风信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她见这群美人们如此冤枉,欺负诗薰,心愤愤不平,但才想说话时,诗薰向她使了个眼色。
洛英忿恨道:“何诗薰,你别以为我打了你一巴掌,这件事就完了。我一定会告上去,至少要让你受罚三十大板。”诗薰不急不忙,轻蔑道:“你我同为皇上御封的美人,大家平起平坐,刚才你们打我三巴掌,乃是对我何美人的不敬,也是对皇上的不敬,若是我上告,你们也别想逃脱罪责。到时,大不了大家一起挨三十大板。”洛英一听立刻败下阵来。她心想,何诗薰心狠手辣,她连最亲近的风信都能下毒手,其他人更是不在话下。若是她真的耍什么花招,那我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不就大打折扣,前期的努力不也就付之东流。随后,她哭泣着把诗薰、风信等一群美人、侍女们推出了屋。
诗薰扫了一眼从洛英屋中走出的美人,有陈美人、习美人、余美人、孙美人、王美人和张美人,唯独不见严美人。她心猜,也许李公公见洛美人不能侍寝,就改叫严美人了…
第二三零章惠妃遇难(1)
一
第二日清早,当晨鸟唧唧喳喳直叫时,风信已为诗薰梳洗打扮了。她为诗薰梳了一个云髻,又伺候她穿上高腰襦裙。
“姑娘昨天对答洛美人的话实在太出色了。瞧洛美人哑巴吃黄连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爽。”风信一边伺候着诗薰,一边还不忘提及一下昨晚的事情。“不过,那胭脂里的毒到底是谁下的呢?姑娘与风信去了西苑,其他的美人们又去赏月了。”一会儿,风信又疑惑地愁云一展。“难道是严美人,她…”可风信话未说完,却见一个小宫娥,走了进来。
这个宫娥,诗薰并不认识,诗薰见她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忙招呼她走近些说话。谁知,她才进房门,就扑通跪下道:“美人,奴婢前来通告个信,昨晚严美人预谋谋害皇上,已被皇上送去了冷宫。还望美人通知其他美人,早做打算。”诗薰双眉紧皱,赶忙起身欲扶起这个前来报信的小宫娥。但小宫娥推开诗薰的手,行了告别礼后,又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这个宫娥是谁?她为什么要前来通告?诗薰咕噜咕噜转动着眼珠。
进宫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已有四位美人无缘无故被害。一旁的风信突然感到繁华和锦瑟的背后是凶险和恐怖。她面色阴沉,手颤抖不止。“姑娘,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是兴元送进宫的,现在严美人预谋毒害皇上,皇上不会以为我们是奸细,将我们一网打尽吧。”她焦急地问道。随后,啪的一声,洗刷的铜盆翻了,水洒了一地。
面泛惊慌的诗薰,见着顺着地面凹道缝隙源源而流的盆水,顿然缓了下神色。她道:“我们什么也不要做,先静观其变。”
“可万一皇上下旨杀我们呢?”风信一脸的急躁。“我看,还是先叫醒其他的美人,告诉她们实情,再乘现在清早,守卫不严的时候,一起逃出宫吧。”说着,风信都没先收拾打翻的铜盆,就急匆匆地跑向门口,欲敲其他美人的房门。这时,诗薰快速跑上前,一把将冲动中的风信拉回房间,急道:“风信,你在外人眼里是个哑巴。如果你突然开口,她们怎么会相信你?而且昨晚的事,我们已遭其他美人的怀疑,你让她们逃跑,她们反而会以为我们是设计陷害她们。”
“那可如何是好?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风信急地直跺脚,泪都快流了出来。风信的侠义心肠顿然让诗薰很是安慰,但她的冲动又让诗薰不安。她默默叹了口气,定了定心,言道:“我们现在只能等。宫里每个人的话,只能信一半。你能保证那个报信的小宫女不是受人指使?若是冒然行事,反而要闯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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