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怜君中宵舞

第180章


朝上血雨腥风,我为废太子所恨,甚至为皇阿玛所忌,并无太多精力去照看她。她虽然有些刁蛮,但她纯洁无暇,那些妻妾的勾心斗角,只怕她难以招架。我能护她几回?我不想她被折挫。那时我在想,争到太子之位,我就可以腾出精神照管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后来的事实证明,那只是我的幻想。也正是我的犹豫,让我错过了萱儿。
  鄂伦岱不愿萱儿参加选秀,我也懂他不想把萱儿嫁给我。虽然他忠于我,支持我争大位,但在萱儿身上,他的看法和我异曲同工——他不想萱儿受委屈。即使我争到大位,他的想法还是一样的。选秀是国法,他抗不过,就到乾清宫找皇阿玛闹。萱儿喜欢我,尽人皆知,皇阿玛也想顺水推舟,可我还在犹豫。我舍不得萱儿受委屈,也知道萱儿和婉凤不可能共存,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就因为我说迟了,她被罚而病倒,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看我的眼神不再像仰望星晨一样明媚,倒像一个旁观者,好奇地打量探究着我。那时候,她看我,看四哥,甚至看十四弟都没有什么分别,都像什么呢,更像她说的史前怪兽。这个词儿很新鲜,细究起意思来,又有点揶揄的味道。我虽然保持着风度,但是心底的失落无法形容。
  萱儿不仅仅失去了记忆,从前她会的,如今不会了,从前她不会的,如今却会了。她知道无数新鲜事儿,还会做我们从来没吃过的美味的点心。她做的冰淇淋要请五哥出马,才能劝得皇祖母少吃些。皇阿玛也不管宫里的规矩,多次向她索要。那甜甜的味道,到了我的舌尖却变得酸涩。这本来应该专属于我的。尤其看着五哥和十四弟在吃的时候,让我十分难受。九弟曾言我吃醋了。我面上淡然笑了,但九弟确实点中了我的心事。我就是吃醋了。
  萱儿变化不仅仅是我看到的那些。她竟然想远离我,不,远离包括十四弟在内的我们所有阿哥。我之前料到她有异动,预先安排了人马在一等忠勇公府守候。不但我,四哥、五哥、十四弟都派了人,甚至皇阿玛也派一等侍卫监守。她翻墙出了一等忠勇公府,当街被齐琨调戏,十三弟奉四哥之命救下她。她真聪明,竟然把我们的人都抓出来。我本以为这次之后,她能老实些。可她一点都没有收敛,到底借着皇阿玛西巡的机会出走了。幸亏我有备无患,派了心腹人马一路尾随。看她躲在太原过得有滋有味,我决定不接她回来。皇阿玛利用她牵制我和十四弟,又利用她在废太子和四哥之前寻求平衡,以她的聪明必然洞若观火。与其让她在朝上辛苦地当棋子,不如让她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玩些日子。我安排了山西巡抚暗中保护她。这样她快乐,我也少一份牵挂,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如一张白纸,谁能在上面浓墨重彩,谁就是赢家。太和殿前,我看到了四哥的欲望,也看到了十四弟舍我其谁的自信。我不想输。
  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十四亲自跑到山西接萱儿,归途中还遇到危险。好在十四机智果敢,带着萱儿成功脱险。不但这回,西巡途中他们一起遇险。为这儿十四受了箭伤,还被废太子下毒,几至出事。若不是萱儿及时察觉,十四性命堪忧。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在这危难之间逐渐升华,演变成非君不嫁吧?
  萱儿,你可曾想过,你爱了我十几年,我也呵护了你十几年,转霎间你就不再属于我,我心里什么滋味?从此,你的眼里只有十四。你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事,除非你需要帮助。你抗旨逃婚,问我要紫禁城布防图;你无路可投,到归去来向我救助;你被四哥囚禁,是我救你出的牢笼;你无处栖身,是我为你寻得额娘平静安祥的港湾。可这些都丝毫不能动摇你的心意。我只是爱护你帮助你的好兄长,你的爱人只有十四。
  若不是我抽丝剥茧,找到端倪,你迟早是四哥的囊中之物。四哥的心机何等深沉,模仿你的笔记,定期给我们寄平安信。十四跟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捧在手上,还瞒着我。三封如出一辙的信函,令我起了疑。我命人查过,发觉四哥往来圆明园过于频繁。但萱儿是钦犯,圆明园是敕建和硕雍亲王的别苑,为这两点我有些迟疑,但是如果再犹豫,我又与萱儿失之交臂。于是我带着人硬闯了进去。我赌对了。
  萱儿对着我大哭了一场,除委屈外眼底的失落深深地刺痛了我。她希望救她出来的是十四而不是我。她要把眼泪留一半给十四。她的个性我的清楚,只要她还想着责难十四,说明她心里的人还是十四。我如受重击,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在东暖阁,我向皇阿玛陈奏与萱儿已有白首之约,皇阿玛却冷笑着对我说,那是从前的事了。我该像四哥一样露骨直白,但是想起萱儿坚定的眼神儿,我退却了。五哥告诉萱儿——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我不如五哥,可我不能差得太远,至少不能沦落到废太子和四哥一流。
  萱儿和十四有情人终成眷属,之于我徒留憾事已成空,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十四对她好得无以复加。十四想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心愿了。可是他们的生活一波三折。即使十四开了皇子福晋回娘家待产的先例,萱儿的第一个孩子胎死腹中。我查无结果。但是完颜氏和四福晋那拉氏脱不了干系。联想起碧云是四哥的人,以及后面的情形,我有理由怀疑四哥与此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到碧云,我不得不责怪自己手软了。碧云的出身来历几乎一片空白,我怀疑她是废太子的探子,我甚至想过她是皇阿玛的密探。我也不是没想过她是四哥的人,但萱儿跟她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对她更胜似朋友。我不想萱儿难过,就没有出手解决掉她。也正是她作为海东青事件的关键环节,害得我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萱儿不让我去给额娘献祭。她三番两次地叮嘱我,甚至不顾十四的醋意,到归去来找我,只为了避免毙鹰送到皇阿玛那里。这里面环环相扣,只要我斩断其中一个,就可以摆脱这个梦魇。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斩断任何一环。
  
第一百一十七章 番外之胤禩(下)
  准噶尔又起事端,边境不宁,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废太子在毓庆宫上下活动,谋求夺抚远大将军。我也心动了。“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战时立功,平时立贤。”我已占“贤”字,再立下不世之功,太子之位非我莫属。可皇阿玛一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西北一战,皇阿玛志在必得,非起倾国之兵不可。皇阿玛对我早有防备,我思考着如何改变皇阿玛的心意,来抓住这个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十四来了,还带着萱儿。我早知十四的来意想避而不见,可是听着阿古禀报似乎萱儿扮作小太监一起来了,我舍不得不见萱儿。虽然穿着太监的服色,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她成熟了许多,眉眼间的妍媚让我心醉。那种发自心底的幸福,让我欣慰,却也让我神伤。
  十四担任抚远大将军的利弊,我早已反复考虑过了,并且如何做,怎样做我也心中有数。如果我支持他,势必引起皇阿玛对他的猜忌,早年他就是一直追随我的臣弟,如今虽然疏离了,皇阿玛的疑心却有增无减。所以,我表现出很积极地支持态度。十四当然了然于胸,只有萱儿这个小傻瓜,毫不掩饰地欢欣雀跃。这会子高兴,等十四告诉她缘故,她一定愁眉不展,对月长叹吧?仅仅想像她蹙眉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可我难道要亲手把十四推上帝位吗?外面传言“八爷党”名存实亡,更有甚者说“八爷党”着主子无望继位,转投“十四爷”的名下。我表面上淡淡的,心里却嗤之以鼻。我胤禩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人,若见风使舵的人,也入不了我的法眼,先时也不会投到我门下,因为不可否认,我确实为母家出身低微所累。少年时代,不但兄长们看不起我,奴才们也三六九等。后来我改变了这种局面,并且我一持保持着最适宜继承大位阿哥的呼声。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一大半是我制造出来的。皇阿玛的目光总落在我身上,那份阴冷使我不寒而粟。我需要找到一个替代我被皇阿玛疑忌的人,二阿哥已经不能承担这个任务了,当今皇上,从前的四阿哥藏得得深,如果不是萱儿提点,我几乎轻视了这位所谓的“嫡次子”,但是皇阿玛对老十四毫不犹豫的喜爱,与无与伦比的信任,让我的打算全部落空。难道他真是皇阿玛瞩意的帝位继承人?
  我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当不上大将军,那么西征是离间十四和皇阿玛的好机会。但是以退为进扶十四登上位是一把双刃剑——非但解除了皇阿玛对十四的猜忌,而且增强十四的大位竞争力!何况他本就是皇阿玛最喜爱的儿子,即使后来的十个幼弟,恐怕也只有小十八长大后才能跟得上吧?但十八早已夭折,连带着推动了二阿哥被废的命运。对于我来说,再民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它把我的梦想,更多的是妄想,变成了可实现的希望,甚至大位都触手可及了。回想当时我的叹息,也许就是浮现了萱儿明媚忧郁的眼神儿,我最终决定祭起了这把双刃剑。
  但我还是低估了皇阿玛!我该清楚地判断出皇阿玛是圣明之君,即使他始终紧握君权,他仍然是圣明之君,至少大位这件事上,他始终心中有数。那样偏爱十四,到了祖宗江山社稷时,他把得稳握得牢啊!
  我不相信十四不能成为一代明君,就像我不信我不能成就皇阿玛一样的帝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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