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怜君中宵舞

第182章


一千人马的粮草辎重,也不是个小数目,虽然不难于此,但是想不引人注目有些难度。幸而景陵工程正酣,人来人往不亦乐乎,起到了非常好的掩护作用。唯一忧心的是人马各自为战,易生事端。但是孙泰是我的侍卫头领,向来与我行影不离,如果他有所动作,就能推测出我的动向,非到关键时刻,我不能调动他,为我添了一层隐忧。我曾想起用常明。虽然常明这么些年忠心耿耿跟在萱儿身边,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碧云都是别人的棋子,若把心腹事托给常明,再出事悔之晚矣。而那时候,我还不知淡月是八哥的棋子。若是知道了,我对萱儿那儿岂不提了一百个心!所以当时“疑人不用”占了上风,而后来是“用人不疑”。
  皇阿玛大行了。那个日子与萱儿预料得不差半分。四哥也毫无悬念地登上了大位。说不恼恨四哥,那是假的。但在我这样努力之下,仍然未能得到大位,只能证明皇阿玛并没有想把大位传给我。特别是在皇阿玛准奏我的西北方略后,再战策妄阿布拉坦要数年之后,还把我派回西北大营,我就有所准备。可准备是一回事,真发生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在西北痛哭思悼皇阿玛之余,也不得不继续我的计划。皇阿玛、大位、江山都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萱儿。我太了解四哥了。尽管他比我年长十岁,但凡是能与我的争的,他必定不遗余力。不知四哥对萱儿心意如何,但是他一定不会放过萱儿。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萱儿很清醒,我更清楚,下面所做的就是把我的萱儿抢回来。
  回想起当初,娶到萱儿多么不容易。萱儿从生下来就喜欢八哥,一直喜欢到那次选秀病倒。尽管我喜欢萱儿,可一直都没有分毫的机会。但缘份是老天注定的。就在选秀之后,属于我的缘份终归来了。萱儿唱着“情丝缠绕英雄体”,口里却硬是不承认会缠在我的身上。她嫁我之后,我时常拿这句话逗逗她。我喜欢看她脸儿红红的,透出幸福的吃笑。把缘变成姻却是我生来最难的一场战役。太原之行历次遇险,指婚上一波三折,这中间的难事多得不胜枚举。而真正让我气闷的就是四哥囚禁了萱儿。
  皇阿玛把萱儿指给废太子,萱儿当然不依。别说她已与我有白首之约,就是没有,依她的性子,也绝不甘为鱼肉。当她逃出紫禁城向八哥求助的时候,我却心里五味杂陈。没有实力,就保护不了心上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八哥的影子,如果不是皇阿玛对八哥戒心甚重,我还是那个影子弟弟。朝上朝上,官员还是老百姓,八哥都有人马。反观我,除了孙泰和那队侍卫,就是领着皇阿玛旨意,远在城外的丰台大营,作不得数。我发狠培植亲信,只是有些晚了,还是生不逢时,等我干这事儿的时候,早已被皇阿玛的威势围得风雨不透。连最后把萱儿从圆明园接出来的还是八哥。
  我以为非常了解四哥,其实真正了解四哥的还是八哥。一点微小的疑惑,八哥付诸行动,我还被蒙在鼓里。我除了舍却性命,拉着萱儿在紫禁城里乱闯,没有做出有谋略的举动来。萱儿说我长于行动,而短于权谋。从那一天起,我就致力于在果敢之前,先有筹划。“未曾用兵,先算败路。”不经历那一次,也没有后来的抚远大将军。
  不过,皇阿玛一大行,这个抚远大将军当得真窝囊!一道圣旨,就必须二十七日内回京奔丧。那是皇阿玛啊!没有旨意,我都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皇阿玛身边。我是皇阿玛最疼爱的阿哥,也许我比不上当年的二阿哥,但在二废太子之后,皇阿玛和我之间的父子情更进一步,也许小家子的父子天伦之乐,就是这样的感觉吧。还有额娘!额娘在皇阿玛身边几十年,虽然说不是那种圣宠不衰,但其中的绵绵情意,是旁人体味不到的。额娘该伤心成什么样子了。额娘的啖症老病了,这会子伤心过度,慢是犯了。而且额娘心头行止都带着我继承大位的愿望,在她眼里突然四哥登基了,不免又添了一层气。我当时忧心如焚。可是想到萱儿,我不能盲动。萱儿和额娘互相照料,又在大丧期间,暂时不会有大事。打定主意,我安排孙泰护送那个替身上京,自己则带着几个心腹侍卫,抄近路潜行回京。
  我躲在畅春园,观察京城里的动静。不出所料,大内闹得不亦乐乎。新皇帝寻了藉口把抚远大将军囚禁了。虽然替身的大闹是我的计划的一部分,但是四哥如此利落地借势,又如此不讲情面,让我心寒不已。萱儿说得没错,即使我们同母所生,四哥不会要我的命,但不等于四哥不会毫不留情地打击我。击垮了我,对登基立威是具有战略意义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番外之胤祯(下)
  不仅如此,四哥果真对萱儿不能忘情。就像当年,他明里派年羹尧护送萱儿到四川边任,暂避皇阿玛的雷霆,离了我们兄弟的眼,就把萱儿弄了回去。朝上朝下风言风语传来了不少,新君仍然钟情佟佳氏福晋是好的,那不好的都不堪入耳了。孙泰也有些犹疑,几次话到嘴边,又不敢问下去。我懒得答理他。至少萱儿在嫁给我之前,就知晓了我们的结果。当年她那样怕四哥,就是因为这大位是四哥的。萱儿说了,在君权至上的时代,想忽视皇帝很难。若求母仪天下,萱儿早就有机会,当初选了四哥,坤宁宫由谁坐还是值得商榷的。萱儿爱的不是权力,不是富贵常在,而是我这个人,甚至如果我不是皇阿哥,她会更高兴,活得更自在更惬意。
  萱儿在信里也向我坦白,对八哥的那种感情。在她心中,八哥是一位盖世英雄。像八哥这样的人物,如谪仙临凡,始终可望不可及。文韬武略,经世济民,统帅三军,哪一样,我都要拿八哥来比较。我都如此,要让萱儿心里没有八哥,有些强人所骓了,何况她从小儿心里装得都是八哥。
  “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我还没有体味到这种悲情,但萱儿的预料再不会错。萱儿说有人会借海东青来陷害八哥,连时机都说得一般无二。我们按着萱儿的预测,一路防,一路堵,但敌人技高一筹。假借绑架萱儿,调我离开;又借着八哥对萱儿的情义,把八哥一路拖下水。那一场几乎没要了八哥的命。蛛丝蚂迹都指向弘晳,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往深里想,弘晳没把我和八哥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本事。有这个本事的,只有一位——四哥。那时我已经不是冲动的十四阿哥了,为了萱儿我也学会了谋定而后动。我记下了这个教训,也对四哥存了十万个警惕。
  警惕也改变不了我的失意。四哥在乾清宫为皇阿玛守灵,我却只能望着景陵的宝鼎,痛苦地追忆皇阿玛,思念额娘,想念我的萱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摸摸脸颊,泪痕犹在。除服之日,我北望长跪。我连皇阿玛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我这个不孝之子!但是我不能失去皇阿玛,再失去萱儿了。还是那句话——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我的自由就意味着八哥、九哥能保全性命,十哥不致半生囚禁,我的自由意味着我们能长相厮守,看着弘暐长大。
  想到弘暐,我的心底涌起了甜蜜。那小家伙人小鬼大。萱儿的信上写过他办招待宴会的事儿。那理由,那场面,还有他的那两个小副东,我在书案大笑不已,惹得帐内外军士侧目。平日里抚远大将军不茍言笑不攻自破。延信深知其详,故而把劝阻吞入腹中,倒是年羹尧来信,转述了四哥的一些指导,不提也罢。年羹尧这人十足的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倒向哪边。李光第还在世的时候,得机会就往八哥府里跑。他再怎么跑,也是出身四哥门下,萱儿早就提点过我们。我对他很不屑,这种人留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咬一口。
  八哥则不同,着意笼络年羹尧,还谆谆告诫,年羹尧是四川总督,捏着西北的咽喉。我与年羹尧和则两利,斗则两败。我心里赞同八哥的想法,但是真落到实处,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情愿。也许这也是皇阿玛认为我不适合大位的一条缘故吧!当年皇阿玛杀吴应熊父子是昭示死战的决心,赦免耿聚忠则是招抚汉人的一策。八年的三藩之乱,多少八旗热血男儿沙场不归,谁家没有血海深仇?皇阿玛却选择了和解一途。按照汉人的理论,以异族入主中原,便是侵犯大统,我大清要走的路还很长。蒙古人的例子摆在前面。不想被赶回白山黑水蛮荒之地,就要以宽广的胸怀统驭天下。皇阿玛见微知著,我不能及也。
  除服之后,我加紧了进度。天赐良机,皇上委派八哥管理工部,总理景陵事务。萱儿遣散人口的举动正好把孙泰解脱出来,只是孙泰担上了忘恩负义的名声。不过,随着我们离开,这些也就不是问题了。我派孙泰给八哥递了一句话。八哥虽然怀疑是四哥的圈套,但更相信萱儿的判断。我们见面后,说不是怎么一种滋味,我们都哭了。我以为八哥永远都不会流泪,但是那天我看到了。至于我自己,在八哥面前哭鼻子的不在少数,就是成年以后,伤心也是找八哥。我那时候不知道,八哥已经在萱儿面前流过泪了。萱儿嘴巴真严,总算让我套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说漏了,急忙掩上嘴。可惜为时已晚。我虽然忍着没发脾气,但心里不免酸溜溜的。老夫老妻,还是免不了吃醋。真是越活越失败了。我们阿哥,从来只有女人为我吃醋,如今倒过来了!
  那些都是题外话。八哥不胜唏嘘,说兄弟们中最拿得起放得下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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