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遗爱

第90章


  
  彩衣疑惑不解地看了约莫半个时辰,因早就困极,竟不知不觉趴在石块上睡着了。
  
  此时,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王逸甫道:“今日暂且到此为止。明日还是这个时辰。”
  
  恪嘴上应着,冲王逸甫又恭敬一拜,便回了寝宫长乾殿。
  
  清幽庭院就此沉寂下来。月下,仅剩王逸甫师徒二人。风来,吹得王逸甫衣袂翩翩,他黯然的眸子折射了满空星辉,竟波光流转起来。
  
  “玄空,你会不会怨我,不把第十决传给你们四护法,反而传给这个小毛孩子?”王逸甫道。
  
  玄空面色一滞,道:“凡是阁主的决定,我和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阁主对我有再造之恩,而云她一直都对您……”
  
  “纤云她情根深种,我本该早日断了她的心思,怎奈诸多事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明明记在心间,却总是耽误下来。终究,还是误了她。”王逸甫修眉微垂,转而道:“玄空,那孩子居然能看清你的招式。”
  
  玄空想了想,道:“是。拜师那日我注意到了这孩子的眼神,他的确是看到了。这样小的年纪却能有如此天分,实在难得。”
  
  “原本今夜我只想教他一些防身技法,可是他却自己悟到了。玄空,那是他自己悟到的,我想瞒着不教他都不行。”王逸甫摇头轻笑,又道,“四护法苦思冥想了这么多年,却被一个小孩子一夜之间悟到了。不得不说是天意弄人。”
  
  玄空心中感慨,道:“万事皆需一个‘机缘’。那孩子,怕是也与您有些渊源。”
  
  王逸甫唇角牵动,涩声道:“当日在渺云宫,海魂师祖将毕生绝学传授与我,令我脱离渺云宫,另立望海阁。而今望海阁已具雏形,总算不辱师尊遗命,只是……我尚未及将这身绝学传与后人,就已时日无多,若撒手归 
 35、海魂碧玺生宿缘 ... 
 
 
  西,难免愧对师尊于九泉之下。偏巧得了这样天资聪颖的徒儿,我在世之日,定会倾囊相授……”
  
  喉间一阵腥热涌来,王逸甫不由轻轻咳嗽起来,稍缓,又道:“玄空,恪儿资质不凡,却毫无根基,若有朝一日我已不在,你和云要助他一臂之力。至于长风……暂且先瞒着。”
  
  玄空剑眉凛然,看向王逸甫,抱拳道:“玄空明白。”
  
  一阵夜风吹来,将彩衣冻醒,她这才发现自己仍然蜷缩在石块后面,身子已经有些酸了。不料,却听王逸甫笑道:“玄空,刚才跟过来的那只猫儿还没回去睡觉呢。”
  
  玄空笑着朝王逸甫点头,道:“玄空明白,这就送她回去。”
  
  彩衣正听得满头雾水,只见有个人影朝她疾飞过来,等他近了,彩衣才看清那是一张刚毅的男人面孔。那男人冲彩衣一笑,点了她颈窝中的睡穴。彩衣随即昏睡过去。
  
  此后,恪儿每夜一到两更就偷偷溜去洗砚斋。起初,彩衣因不放心,每夜都悄悄跟着。过了半个月仍然相安无事,彩衣便不再担忧,也不再跟着。
  
  姞儿近来时常被梦魇住,像被无形的笼子困住一般,她在梦中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不能逃脱。她分明意识清醒,唯独身体好似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眼皮也如同被符咒封住,脱离意识的控制。
  
  梦中,她看到她的哥哥齐王暕仰面躺在先帝皇陵中,似是死了,又像是活着。她心中大惊,冲他喊:“阿孩,阿孩,你怎么在这儿?”暕缓缓睁开眼睛,幽幽冲她笑:“姞儿,你也会来这儿的。”
  
  姞儿不解,又问:“为什么?”
  
  暕的面庞白中泛青,又似笑非笑,直勾勾瞪着姞儿,嘴巴翕张几下:“因为你是……”
  
  姞儿还未听清,就好像被人拽着衣襟,强行拽到另一个梦境中。
  
  梦境中,只见四周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却似夜间的洛阳城。她缓缓飘浮在空中,俯身向下看去,恰看到人群中的一双少年执手相伴,宛若画卷中的璧人。
  
  这不是少年时的自己和世民么?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环视梦境之外,四野八荒无处不是虚空,只她和地上的人们被困在其中。
  
  地上一白眉白须的老者,携着个小童子,朝少年时的世民、姞儿走去。
  
  街边有白须白眉的算命老者,衣衫褴褛,身旁跟着个五六岁、鬼头鬼脑的小童子。那老者见了世民与姞儿这对璧人,微微一愣,随即走上前来,端详着姞儿道:“这位姑娘娥眉凤睛,定是位尊身贵之人!唉,不过……可惜呀,可惜!”
  
  老者已手捻白须,径自说道:“可惜,众叛亲离,国破家亡,夫夺父权,两子被诛。红颜于帝王之侧,纵然贵盛宠盛,此生亦难开怀!”
  
  姞儿浮在空中,却将老者之言听得真切。
  
  “众叛亲离,国破家亡,夫夺父权,两子被诛。红颜于帝王之侧,纵然贵盛宠盛,此生亦难开怀!”她喃喃重复着老者的话,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将她攫住,令她五脏六腑如撕裂般疼痛!
  
  孰料,此时,那老者却忽然仰头看了她,缓缓道:“你这魂魄,来这里游荡什么,还不快快回去!”说罢,抬掌朝姞儿划出一道符咒,化作疾风,生生将她逼出梦境之外。
  
  罗帐中,姞儿猛然翻身坐起,气喘吁吁,身上大汗涔涔,里衣、被褥都被汗水浸湿。
  
  她心惊未定,正要思索梦中之事,却听宫外有人哭喊:“淑妃娘娘救我!淑妃娘娘救我!”
  
  姞儿美目微沉,心道:是谁这般不懂规矩。
  
  只见素月碎步匆匆而来,见她醒来,俯身道:“娘娘,是周才人在宫门外呢,奴婢说娘娘正休息,请周才人过两个时辰再来,可……这周才人偏偏是个没眼力见的,在外面又哭又喊的说要淑妃娘娘救她。”
  
  “是。”吉儿心头塌陷。这里有朕陪着。这里有朕陪着。
  
  她心内辗转,轱辘一般,身体好像被无形的丝牵起的傀儡,失去了知觉。
  
  皇后仍未见好转,带下血流不止,滑出个已经成型的女胎,眼看性命危在旦夕。无奈众太医仍是束手无策。世民连续几夜辗转难眠,第三日,终是记起一个人来,他忙下旨:“速传谢晏进宫。”
  
  这时候,起了大风,云层密布,好像无数天马壅塞于天河。
  
  乌沉沉的天幕下,谢晏青衫被疾风高高吹起,他背着药匣,步履匆匆,进了皇后寝宫就将药品器具一字摆开,无垢号脉。他瞳孔一缩,面上神色黯然:“皇上,此非医家之术。咒术,唯有施咒之人能解。”
  
  拍案。世民悲恨交杂:“朕要亲审周才人”。
  
  天牢内,御驾亲临,刑部侍郎随侍在后。平时乏人问津的大牢,顿时侍卫林立,刀刃雪亮,警戒森严。
  
  “胆敢加害皇后,你可知罪?”世民俊颜紧绷,隐在昏沉的灯火下,辩不清晰。
  
  “臣妾知罪,但臣妾不服!”周才人颈上套着枷锁,被人押着跪到在地,仍是奋力挣扎,“臣妾,臣妾有内幕要禀明皇上!”
  
  “交代解咒之法,朕可留你全尸。”世民本无多少耐性。
  
  “皇上,那罪大恶极之人如今逍遥法外,臣妾受她蛊惑,一时乱了心智,做了糊涂事……但臣妾此身既废,也要将实情禀明皇上,还后宫一个清静!”
  
  世民轰然起身,俯身,若泰山将崩,冷笑道:“你说朕的后宫不清净?这话是谁教你说的?”转头对刑部侍郎道,“你们暂且下去。”
  
  “皇上,臣唯恐此罪妇冒犯圣驾,还是由臣留下……”刑部侍郎道。
  
  “下去。”世民不在多话。刑部侍郎只好领命退下。
  
  大牢内重陷寂寥。
  
  “说,若有半句虚言,朕必将诛你九族。”
  
  周才人身子莫名一震,肩头紧绷,艰难的吞咽口水,“皇上,臣妾所作所为皆是受杨妃唆使。杨妃多次对臣妾透露,想除掉长孙,使太子承乾失势,扶皇子李恪为储君。”周才人笃定道。
  
  世民震惊之余,眸中泛起细密的沉痛,缓缓吐出:“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
  
  周才人挺直脊背,梗着脖子:“臣妾绝无虚言,可以死明志。”
  
  心下当即酸痛莫辩,世民胸腔起伏,滚金龙袍发出细微响动,他踱着步,眸光好似利刃,定定看着周才人。
  
  “好,朕就成全你。来人,赐周才人鸩酒一杯、白绫三尺。”世民唇齿间寒气凛凛,说罢便欲离去。
  
  垂首跪地的周才人猛然仰头,挪到世民足下,攥住龙袍一角,哭道:“皇上为何如此袒护杨妃?”
  
  世民被她拽住,不由脚步一顿。
  
  一众侍卫见她竟敢犯上,忙将她押下。
  
  世民,眸中思绪瞬息万变。好个多嘴多舌的妇人,朕留你一日,必会徒增不少麻烦。
  
  他抚上腰际佩剑,把剑而出!一默雪亮寒光如长虹疾掠,周才人项上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光秃秃的脖颈上,只有几道热血嗤嗤往喷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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