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虾跃龙门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之后。听汤莬说，这里是神医归有田的居所，当日我中箭命悬一线，李安急红了眼，请遍城中名医，都说回天乏术，没救了。汤莬找到我时我就是一副半人半鬼要死不死的模样。
  “父亲的病一好，我就带着阿雪马不停蹄地来找你了。”汤莬抱着我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细腻光洁的手指在我脸上摩挲，“丫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安静苍白的小人儿是我的米儿，如果不是阿雪把归有田带来，我真不敢想象……”
  “嘻嘻！没事儿！”我拿下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捏着玩儿，心想什么归有田，他就是在新婚之夜把你折腾得有苦不敢言的怪大叔，一出声我就认出来了，但是为了生活的和谐，我决定对这事儿保持沉默。话说回来归有田的确医术了得，我身上的伤经他医治已无大碍，但伤及根本，调理还需要些时日。
  此时我舒服地叹了口气，侧过身用下巴抵在汤莬的胸膛上，不禁起了玩闹之心，“你要再不来，我就嫁给李安当太子妃了。”
  “你若嫁给他，现在就是白虎国的皇后。”见我诧异地抬头，他斜挑起眉，话说得戏谑，却是满满的宠溺，“傻瓜，前白虎帝打算自动退位，让李安登基。如今宫内分成两大派，乱的很，李茂很快会有所行动。不然，你以为，李安怎会不来看你？”
  宫里的事真是麻烦，李安的关心我其实都明白。我介怀的是白羽自那时起杳无音信，不知为何，近来总是无端想起这个人。还有萧尝宁，他被那个背后阴我之人救走后也下落不明，若叫他知道我在宫外，不知会不会来报复。
  也罢，暂不想这些，现在的对话有些偏离我的初衷。见汤莬对我的挑衅反应不大，小小地“哦”了声，有些失望，食指尖在他的胸前使劲地戳，“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吃醋？你这么自信？不怕我改嫁吗？”这么淡定让我感觉好挫败。
  “有什么好担心，”他亲昵地环着我的腰，说起话却是恶狠狠的，咬牙切齿地仿佛不是在与我说话：“他敢娶你，我就敢把你抢过来！更何况，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他名不正言不顺。”
  “胡说！”我窘迫地掐了他一把，面上烫得估计可以弄熟一只鸡蛋，“不，不就是换个药吗？用得着，那个，天天挂在嘴边吗？”被他看得不自在，我扭开脸朝院子门口张望，归有田采药怎么还不回来？又看看厨房，傅三烧顿饭为什么烧这么久？
  汤莬笑眯了眼，下巴挨过来揉在我脸上，新出的胡子蹭得我痒痒直笑，他却还不打算放过我，两手不安分地在我腰间调戏，末了一本正经地戏谑：“虽然我的米儿瘦下来很好看，但是为夫还是喜欢身子圆圆的米儿，那样才可爱，肉肉地抱着也舒服。”
  “混蛋小子！刚离开一会你就不老实！”一个不明物件当头飞来，被汤莬眼疾手快地挡开，待那东西落地，我伸长脖子看去，赫然一只土灰色的鞋子，而同样见状的汤莬脸上突然变了好几种颜色，他深吸了口气，单手轻柔地把我放在藤椅一边，起身对始作俑者归有光投去个警告的眼神，径自走向天井，洗手去了。
  我认为，作为病人，我是可怜的，同时又是强大的。天天在三个男人明里暗里刀光剑影的沉闷环境中，能这么健康快乐地成长实乃奇迹一件。晚饭一如既往地人齐，气氛一如既往地僵冷。有了前几次的不愉快经历，汤莬没再在饭桌上跟我打情骂俏，那样会被傅三讽刺不讲礼仪。傅三更无意再给我夹菜，那样归田光会把它们全部夹走，再给我添上其他菜。而归田光也不敢再找汤莬的茬，因为这样我会拍桌子罢食。所以，一顿饭安静得只剩下碗筷相碰的声音。
  即使如此，我也吃得津津有味。因为我为自己寻了个乐趣——观察归有光吃饭。这个怪人有许多习惯实在与我太相似，从来不吃豆芽，最爱的是大虾，吃鱼定会挑出鱼眼睛，豆腐唯凉拌的不食……
  我十分怀疑他与我是有着某种血脉渊源，可是好几次旁敲侧击试探，他硬是不着痕迹地把话题给岔开了，不仅如此，就连从不对我撒谎的阿雪也不肯老实交代在我生命垂危时是如何寻到他的，于是我越发肯定自己猜测得不错，只是想不到，这个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阿雪，你拿我的梳子玩儿是不是？”某日清晨散步回房，我看见梳子断了几根齿，于是直觉地看向阿雪，它这时正抱一个大香瓜津津有味地啃着，不耐烦地回嘴：“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这么幼稚！”
  我挑高一只眼，心想它就是这么幼稚来着，于是拍拍它的小脑袋道：“下次不许哦！”
  “才不是阿雪干的！”它竖起耳朵咧开牙，颇有些不高兴，在我惊诧的眼神中，生气地跃出窗台。
  许是日子太无趣，我竟对这事上心了，跟汤莬闲聊的时候说起这事，他竟也挺感兴趣，说话时眼珠子亮晶晶的，“为夫帮你暗中盯着。”
  于是，次日清晨，弄坏我梳子的小贼被汤莬抓了个正着。是归有田。不过令他感兴趣的不是梳子，而是梳子上的头发——他在收集我的头发。
  “老头，你如何解释这事？”汤莬此刻惬意地品着茶，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靠在椅背上。我默不作声地由他发话，作为手握重权的国事，拷问犯人的勾当，这厮已经驾轻就熟了。
  “还是被发现了，”大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丝毫没有做贼被逮的尴尬慌张，他吊儿郎当地在汤莬面前坐下，慢慢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地看了汤莬一眼，笑得叫一个奸诈，“小子，是你叫我说的，可别后悔。”
  “快说快说！”我有一种很强的感觉，他接下来的话会非常具有震撼力。
  朝阳照在大叔的不满胡子的脸上，照出了鬓角上他几抹沧桑白发，他用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好半晌，关门坐定，这才把真相徐徐道来：“丫头，其实，你并非夏鸿的女儿。你的母亲，也不是他的小妾。我，是你的生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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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三章 三个男人唱大戏（2）
  屋内静悄悄的，汤莬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视线在我和大叔之间游移，似是在观察我和他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归有田的话刚起了个头，正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许是见我不做声，试探地喊了句“闺女”，我这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诧异地盯着大叔的满下巴的胡子，一股手机之火从内心深处渐渐腾起，默默地走到床边，拎起软枕，在那二人费解的目光中走到怪大叔前，眯了眯眼，一枕头砸上他的脑袋，“坏人！偷偷查我的底细，诋毁我娘的清誉，还敢冒充我爹，打死你！打死你！我打……”撒谎骗人也不带这样的，我心里烦着无端地委屈，边打边哗啦啦流着眼泪，看他讪讪躲闪着没敢还手就明白，心虚了吧？理亏了吧？坏人！
  “丫头，别激动！伤口会裂开的！”汤莬匆忙地从身后将我整个固定，把枕头夺走扔在地上，拍着我的手臂柔声安抚，“别生气，别生气，米儿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咱们听他说完再打不迟……”
  “不！”我挣了几下从他怀里挪开，坚定地不去看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小虾米的身世很简单，只有一个父亲，他在肃阳，虽然不疼小虾米，但是他还是小虾米的爹爹。”
  我后退一步，躲开神色紧张欲上前来的二人，“小虾米不要抛弃小虾米的爹爹，小虾米现在有阿雪，还有夫君，小虾米很开心。”
  归有田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脚下迈开半步又犹豫地刹住，“丫头，我不是……”
  “不听不听不听！”都是假话谎话，我捂着耳朵退到门口，正好大门被人粗暴地打了开，傅三寒着脸扫了屋内一圈，没等那二人理清状况，便二话不说抱起我，施展轻功跃上了屋顶，蹭蹭几下借力，离开了归有田的山舍，脚不点地般朝小溪的方向飞身而去。
  溪水欢快地哗哗作响，清澈的可见鱼儿在鹅卵石上调皮摆尾，水中有几个浣衣女在嬉戏唱歌，我觉得那些热闹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闷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一言不发，眼泪还没干，早秋的凉意袭来，我微微抱着肩，随即感到温暖的衣衫覆盖上来，傅三若无其事地在坐我身边当起了冰雕人，看起来比我还心事重重。
  发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的激动随着沙沙的流水一点点远去，郁结消去大半，我顿觉肚子很饿，看了看傅三棱角分明的侧脸，如果不主动跟他说话，没准他能这么一直枯坐到天荒地老直接飞升成佛。
  “傅大哥，”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问出了这几日都在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也来这里照顾我？这两个人不是这么容易相处的，夹在他们中间多憋屈！”我说的是实话，汤莬是好，但仅限于对我，其实他骨子里邪乎着呢！成亲之前他对我还挺坏的。
  “本就是我欠你的，我该照顾你。”傅三兀自望着前方，扔了一颗石子进水里，似乎不打算多加解释。
  我无趣地收回对他探究的视线，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强迫他，谁没有点秘密呢？于是只闷闷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