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及倾城笑

24 讨厌复讨厌


“……世子远道而来,旅途劳顿,本王没什么好招待的。”
    “……王爷客气。”
    假情假意的客套话不断地淌入耳中,容轻朝的手轻轻地动了动,不安地侧过头。
    小白坐在她床边,摇着尾巴看她,一只爪子若有若无地往她被子上搭了搭。
    “咪呜——”
    小白喵了一声,歪歪脑袋,又往屏风外看了看。它打了个哈欠,蜷起身子准备睡觉。
    外面夜色将褪,黎明未起。醇美的酒香弥漫在房间内,两个男人虚情假意地相对而坐,言谈甚欢。
    侍女们摆了几碟小菜,又照舒长昼的吩咐上了一坛竹叶青。舒长昼拍开酒坛的封泥,动作十分豪放。
    “这半年多来,王爷将小凝照顾得无微不至,谨表谢意,白某先干为敬。”
    白清潇也不客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漂亮的凤眼一眯,“好酒。”
    “世子客气了。”
    舒长昼又给他满了一杯,似是无意地问道:“世子此行,可是专程来接郡主回上京的?”
    “正是。”
    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舒长昼捏着酒杯,轻轻地晃了晃。
    “侯爷近来如何?”
    白清潇瞥他一眼,亦是看似无意地道:“父侯得了王爷的消息,喜不自禁,嘱我必须好生谢谢王爷。”
    “愧不敢当。”话是这样说,舒长昼摆明了一脸“我就是敢当”的表情。
    白清潇在袖中的手一动,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压低声音:“区区薄礼,不足为谢,还望王爷笑纳。”
    舒长昼定睛一看,霎时变了颜色。
    是一幅古旧的卷轴,系着卷轴的绳子已经褪色,有些年月了。
    舒长昼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时有些按捺不住情绪:“此物世子从何得来?”
    “父侯交与本世子的,王爷觉得呢?”
    白清潇笑吟吟,舒长昼的笑意一僵,暗骂白端这个老狐狸。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卷轴,而是一幅绘制极其精细的地图,其价值不言而喻。外面一直传着这图在已经没落近百年的前朝皇族手中,却不想落在了靖北侯手里。
    “世子的意思是……”
    “王爷收下这图,本世子带小凝离开,此帐两清。”
    舒长昼的笑容已经有点挂不住了,“世子何必心急,住上几日再走也不迟。”
    “父侯思女心切,还望王爷体谅。”
    白清潇忽然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舒长昼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父侯甚是想念小凝,十年来茶饭不思,身体每况愈下……”说到此处,白清潇的声音隐隐发颤,略带伤心,“还望靖南王爷多多体谅。”
    舒长昼顿时咬碎一口银牙。
    “郡主并不一定愿与世子离开……”
    勉强想好这番说辞,舒长昼不自在的神色落在白清潇眼底,看得他甚为快意。
    “兰容郡主毕竟是我白家之人,王爷以为呢?”
    白清潇略一敛神色,继续给他下重药:“况且王爷也知道,女儿家若处在芳华正好的年纪,是万般拖不得的。父侯说了,待小凝回了上京,便召来上京各家子弟,让她自个挑夫君去,也算是她这么多年流落在外的补偿了。”
    话音落下,白清潇又品了口竹叶青,啧啧叹气。
    好酒,真是好酒,早就听闻越江以南多美酒,此行不虚矣。
    而他对面,舒长昼的手指已顺理成章地在白玉酒杯上捏得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舒长昼忖度着,要是他再不快些动手,那悔恨终生这个词就会向他招手。
    “听闻靖北三郡风光旖旎,四季如春,本王甚为神往。”
    来了!
    白清潇眼神一亮,心里满满的都是报复的快感。
    “王爷的意思是……”
    “风水绝佳之地,自是出佳人的好地方。”舒长昼重重地放下酒杯,“若本王没记错,前朝敬敏皇后便是出自上京。”
    “王爷好记性。”白清潇不轻不重地夸了他一句。
    前朝敬敏皇后正是出身他们上京白氏,白氏得封王畿附近,也正是由于这位皇后隆宠不衰。可惜敬敏皇后命薄,二十九岁便因病薨逝于帝都长阳宫。前朝景帝长日喟叹伤怀,大兴土木,为皇后在上京郊外建了一座长阳行宫。
    帝京花色空复盛,长阳宫内秋雨薄。
    景帝无心政事,直接传位于太子,然后带着昔日长阳宫的宫人们住进了长阳行宫,整日对着殿廊下垂着的银铃叹息,四十余岁崩于长阳行宫。
    “王爷若是想来靖北三郡吊前朝古迹,本世子定奉陪到底。”
    舒长昼一怔,恨恨地捏紧了杯子。
    聪明如他白清潇,怎么领会不了他的真实意思?!
    两人诡异地沉默着,直至小白一声高兴的叫唤响起。未待舒长昼起身,白清潇已先一步闪到了屏风边。
    “小凝,你可醒了?”
    “呜……头疼……”
    小容低懒而苦恼的声音自里面传来,白清潇听罢,温柔一笑:“你先撑着,出来吃些东西吧。”
    “……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小容打着哈欠,十分不雅地出现在二人面前。小白趴在她臂弯里,兴致勃勃地打量外面的两人。
    小容披了件长袖褙子,松松垮垮地着了一身襦裙。舒长昼见了,十分不悦:“回去穿好衣服。”
    才不理你!小容忿忿地哼了一声,接过白清潇递来的筷子坐下,筷子刚伸到一盘菜前,另一双筷子忽然出现,先她一步夹走了她要吃的菜。
    小容很生气:“舒王爷,你至于这么小气么?!”
    “你是想继续欠着本王的银子?”舒长昼也没好气。
    “欠银子?”
    白清潇似乎不知这事,十分好奇地凑了过来。小容见了他像见了救星,毫无形象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痛哭流涕:“白公子,你知不知道,舒长昼这个没良心的居然算计我,说我欠他一千三百五十六两银子……呜呜……”
    此话一出,舒长昼立时大惊,转眼便见白清潇变了脸色,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吃饱了撑的,说这事干嘛?!
    “王爷?”
    白清潇面有不善,舒长昼立时讪讪。
    “误会,纯属误会。”
    小容听罢,“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怒道:“你血口喷人!你还逼我签了五年卖身契!”
    白清潇的脸色黑得更加厉害,唇边缓缓溢出一丝冷笑。
    舒长昼,你小子委实活得腻歪了!
    “我道小凝为何半夜跑出来呢,原来是为这事。”白清潇冷冷道,“不知小妹还欠靖南王多少银两,可否一次算个明白?”
    舒长昼无心吃饭,叹了口气,撑住额头。
    小凝?
    听出对自己的称呼有点不对,小容怔了一下,忽然起身,“呼啦”一下扯住白清潇,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白清潇漂亮的凤眼眨了眨:“小凝。”
    小容双唇哆嗦起来:“你你……你再说一遍?你叫我什么?”
    “小凝。”
    接近真相的时刻,小容忽然有些退却了。
    她是要知道呢,还是假装不知道?……
    温暖的大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容不得她退缩。容轻朝抬眼,略有惊慌地看着一脸莫测的白清潇。
    “你是我的妹妹,靖北侯的幺女,”白清潇言简意赅地道出她的身份,“兰容郡主,白清凝。”
    小容听了,忽然觉得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
    “哈哈哈,白……白大哥……”小容虚伪地笑了笑,“你肯定在骗我。”
    白清潇略敛了神色,一手将她手里的筷子拿开,“你不相信?”
    小容猛地点头,愣了一愣,又猛地摇头。
    “你不信也罢,信也罢,若你不是我妹妹,靖南王也不必大费周章地亲自去找你。”
    小容愕然,扭头看向舒长昼,眼里隐隐有怒火。
    舒长昼一直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忽听小容压抑着声音问道:“你一直都知道?!”
    舒长昼抿抿唇,微不可察地点头。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那根簪子,而是因为……我?!”
    舒长昼默然。
    三人就这么僵持着,小容微张着嘴,渐渐地冷笑起来。
    “我的利用价值大不大啊,舒王爷?”小容死死地盯着他,像是盯着好不容易找到的仇人,“你现在满意了?舒服了?惬意了?”
    舒长昼一惊,仓皇起身,刚要辩解,眼前影子忽地一闪,左颊一阵风过,随即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小容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舒长昼不偏不倚挨了一下,整个人都被打得偏过身子,懵懵懂懂半天没回过神,看得白清潇暗暗咋舌。
    乖乖,他幼时母妃偶尔拿父侯出气,都没下这么狠的手。他家小妹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威风不减母妃当年啊。
    小凝啊,你……你……
    你出息了啊!!!
    舒长昼这张俊脸被这一巴掌揍得有点变形,他抽搐着嘴角,修长如玉的手指凑在唇边,沾了一点腥甜的东西一看,竟是一丝鲜血。
    嘶……疼啊……
    舒王爷还没被这么打过,虽然说以前老王爷也揍过他,不过那都是上的家法,打在看不出来的地方。如今她这么一掌过来……
    想起明天还要顶着这么个伤面对一大堆老头子,舒长昼已无语凝噎。
    毕竟还有个白清潇在场,舒长昼男人的自尊与面子十分挂不住,几乎是双眼冒火,但一往小容那双受伤的眼睛里看去,他的怒火便自动消了大半。
    “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极为顺口,白清潇半天反应过来,连忙应道:“什么事?”
    “赶他出去!”
    舒长昼目瞪口呆,白清潇讪讪地摸摸鼻子,上前拦在二人中间,不自在地笑道:“王爷,请吧。”
    于是,就在白清潇的半请半拉下,舒长昼被拖出了小容的房间。
    霜萼院外的侍卫早听见动静,正十分诧异地看过来,正好迎上舒长昼脸上的娇小的巴掌印与怒火满溢的双眼,心底一寒,急忙低下头去。
    他们王爷,果然还是年轻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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