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七弦

第20章


近来在医圣门打坐调养,过往的记忆不断在脑中闪回重现,这才猝然惊觉原来宋元超就是她一直在找的元回。
  
  滕家惨遭灭门之后,元回也跟着销声匿迹,苗羽的留书中虽未提到他,七弦仍是觉得可疑,也一直在打探他的下落,没想到这人竟改头换面,堂而皇之地留在故地开起了镖行。
  
  威远镖局与玉家茶庄有商货往来,也就是说,宋元超这个危险人物始终潜伏在滕粟周围,随时有可能对她伸出魔爪。
  
  意识到这点之后,七弦再也坐不住了,从药箱的暗门里取出面具杀手的一身家当,改换装扮径奔益州。
  
  今日,西南商会在桃花溪边开办茶宴,玉竹山庄与威远镖局都应邀赴会。临近晌午时,滕粟带着随从到附近的山里玩耍,不久后,宋元超也借故离席。七弦情知不妙,一路尾行进山,远远盯梢,那家伙果然沉不住气,要对滕粟下手了。
  
  七弦将古琴横托在臂上,之所以还没动手,一是想听他把话讲完,再来是因为玉无心与李提刑就埋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看来早有防备,若非必要,能不现身最好,毕竟面具杀手的悬赏榜还挂在大街上,山下聚集了一拨衙差,一旦露了风声想走脱便难了。
  
  正自迟疑间,滕粟突然从石块后跳出来,看势头是要往山下逃窜,但宋元超人高腿长,没两步就追了上去,七弦五指一按,捏弦在手,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见宋元超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玉无心也及时赶到滕粟身旁。
  
  本来七弦可以不用出面,但她不相信那个曾经出卖过玉无心的李提刑,与其等待开堂审犯,不如杀了省心,于是她拨弦疾发,射穿了宋元超的脑颅,直接送他下地狱见阎王。
  
  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隐患都根除干净,回程的路上,七弦潜入提刑府,在地牢里找到断飞燕,听说这个女人曾多次对滕粟下杀手,被关在牢里还骂不绝口,于是二话不说,整瓶挫骨药洒过去,让她从此只能躺着喘气。
  
  七弦的身手还没利落到来去自如,出府时被护卫发现险些受困,幸而她将平常穿的衣物带在身边,脱身后找到一所荒废的土地庙换上裳裙,将面具与男装塞进包裹,到附近的村里借了火,连着包袱皮一发烧成了灰烬。
  
  看着哭丧面具被火焰吞噬殆尽,她竟有种解脱的欢畅,体内灼痛不减,双肩却倏然轻了许多,今后的路不想再独自行走,还未完成的事也不想再独自背负,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她希望这副面具能得到永久的安息。
  
  能够顺利手刃仇人也多亏柳应笑尽心调理,不仅让她在短期内行动自如,所授的练气法门还提升了内力。
  
  最好能赶在百里明月之前回到医圣门,免得让柳应笑为难,那姑娘私拿禁药已是违背门规,这回又擅自放病患出山,不知道方泽芹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逐出师门,如果因此让他们师徒不睦就罪过大了。
  
  出了城关后,七弦沿官路南下,曲曲折折的路旁隐现几座驿站,是行客们歇脚的地方,眼见天色不早,她挑了一间铺面大的进入,见堂内明亮宽敞,客人们都衣冠齐整,看来不像坑人的黑铺子,便投店住下了。
  
  进房后,她还是照常关门合窗,查看隐蔽处是否有暗道和机关,待到傍晚时,敲门声响起,小二在外面喊着:“客倌,给您送饭来啦。”
  
  七弦将装着迷药的瓷瓶握在手上,走去开门,见小二端着菜盘站在外面,正要伸手去接,忽而从他身上闻到一股香气,这分明是女人家用来熏身的香粉味,怎会出现在一个满身油污的打杂伙计身上?
  
  有鬼!
  
  她无暇细想,当即将手中的瓷瓶捏碎,浑黄的迷雾瞬时飘散开来,前来送饭的伙计立时昏厥倒地,与此同时,七弦也感到一阵眼花,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发软。
  
  奇怪,自从被百里明月试过毒后,江湖上那些下三滥的劣质迷药已经对她不起效用了呀,怎么还会中招?
  
  七弦扶着门框滑坐在地,模糊的视线掠过回廊,一缕飘忽的白影从楼道口悠悠晃来,眼前的景物好似映在水中的浮影,随着波纹摇荡片刻便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再度醒来却是身处一间密室中,七弦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铁皮铆成的房顶,她坐起身,发现手脚都被拴上了铁链,无法自如地行动。
  
  “醒了?”
  
  随着低沉的声音响起,四壁灯火忽明,七弦抬头看时,就见楚朝南负手站在铁笼外。
  
  “果然是你。”
  
  “果然?”楚朝南掀唇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感到意外。”
  
  “下毒的人是谢婉。”若有同谋者,除了楚朝南不作他想。
  
  楚朝南走进笼里,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你的声音变了,性子也变了,柔顺的姿态只是做给楚某看的吗?”
  
  七弦冷嗤一声,并不作答,他却纵声长笑,捏住她的下巴:“很好,楚某本还大失所望,为何那般烈性的女子会生出这么个不中用的女儿,就该如此,这倨傲的眼神……真是与她一模一样。”
  
  他口中的烈性女子无疑是指苗羽,这也证实了云渺渺所说的话不假,楚朝南不仅认识苗羽,或许两人之间还有一段难解的纠葛,于是他从谢婉手里拿到了百里明月亲手炼制的毒药,通过徽刀门的内鬼,将毒下在滕武身上……
  
  七弦脑中思绪急转,有些事情不是光靠猜测便能得出真相,必须要由楚朝南亲口说出来。
  
  “你就那么念着我娘亲吗?既然如此,为何要杀了她?毒死我爹后,你大可带着她远走高飞。”
19
19、无需作践 ... 
 
 
  楚朝南扳住她的肩膀:“杀她?我怎么舍得杀她?是她自己寻死,宁可葬身火海,也不愿离开那个男人的尸体,也罢,与其看她容颜老去,不如只留个美好的回忆,七弦……你可是老天给我的恩赐,这面孔、这身段,与她何其相似,甚至……更胜三分。”
  
  “禽兽。”七弦只觉得一阵反胃,用力挣开他的手,铁链的长度让她仅能退开两步。
  
  楚朝南倒也不进逼,似乎颇有谈话的兴致:“禽兽?骂得好,说起来……你娘本该是我的妻子,你也该是我的女儿,可惜,你我无父女的缘分,做对恩爱夫妻倒也不错。”
  
  七弦不与他废话,眼神在四下里看了一圈,问道:“我的琴呢?”在行动受制的前提下,她需要不必用太大动作便能取人性命的暗器。
  
  “喔?你还有心思弹琴吗?正好,楚某也许久未听你奏曲了,对那天籁之音思念得很。”楚朝南走出笼外,不久便将古琴交到她手里。
  
  看来他没发现琴里的玄机,七弦暗自松了口气,盘膝而坐,将琴横放在腿上,一面拨弦一面留意他的神情,曲兴渐浓时忽然一个转调,三根硬弦从琴侧暗孔弹出,分别射向楚朝南的额心、胸心、脐中三大要害处。
  
  楚朝南大惊,侧身避过两弦,被最后一根射穿肋下,忙忍痛扑上前,一把抢过古琴砸在铁栏上,将七弦按倒在地,狠狠给了她两巴掌,龇牙咧嘴地怒吼:“你这贱人,竟敢暗算我!当楚某真的不敢动你吗?给面子你不要,那就别怪我把你当妓女!”说着伸手去拉扯她的衣襟。
  
  “别碰我!”
  
  七弦挥动手脚拼命踢打,可越是挣扎他便越是兴奋,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阻止这头发狂的野兽?粗重的喘息声带着一股腐肉的臭味,让她恶心欲吐。
  
  不同……与三年前的感觉截然不同!她可以在被百里碰过之后认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可是现在,与其被这头禽兽侵犯,她宁可去死!
  
  “爷……您如果想死的话,奴家不会阻拦,若是不想死,最好放开七弦妹妹。”不知何时,谢婉来到牢笼前,挠有兴味地靠在铁门上看戏。
  
  楚朝南停下动作,恶狠狠地回头瞪向她,谢婉仅是撇嘴轻笑:“她体内有毒,若您碰了她,必死无疑。”
  
  “什么意思?”
  
  “我师兄被下了一种情毒,会转移到与其□的女子身上,自此他二人只能与彼此欢爱,爷呀,您没发觉她的体温比常人高出许多吗?这便是火毒的症状,若与她做那等事,不仅她会死,您也会中毒而亡。”
  
  楚朝南面色一变,揪住七弦的衣领拖着站起来:“臭□,在白云堂时我是如何放低身段讨你欢心?你竟然连一个开妓院的都愿意陪睡,却在我面前故作清高!太可恨了!”将她甩在地上,捂着伤处大口喘息。
  
  谢婉走过去扶住他,柔声劝抚:“爷,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您还有个机会在她面前杀掉她最心爱的男人不是吗?”
  
  楚朝南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双眼里布满血丝,面皮抽搐不止:“那个男人不也是你想要的吗?你舍得杀他?”
  
  谢婉轻笑出声,毫无惧色地看向他:“得不到的不如毁掉,爷,奴家很想得开,倒是您,伤的不轻吧,下人已经将补汤熬好了,还是快去补补身子吧。”
  
  楚朝南瞪了她一眼,放开手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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