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七弦

第19章


  
  “七弦……要了我,你就要对我负责,不许再看上别的男人。”
  
  “你!没脸没皮。”她哪有机会去看别的男人?光这一个就搅得天翻地覆了。
  
  百里明月最爱看她眉目含嗔的羞态,将她轻轻放躺在枕上,牵起她的手挪到襟侧的束带上。七弦明白他的意思,微颤着双手解开衣带,替他脱去外袍长衣,掌心贴在□的胸膛上,顺着起伏微凸的疤痕来回游移。
  
  百里明月挥下床帐,伸手覆上她的心口:“给我。”
  
  “你强盗呀!能拿的都拿走了,还要?”
  
  到底什么时候把心交托了出去……是他第一次畅谈往事时?是他以阴阳先生的模样出现在眼前时?还是更早……早在三年前那个杳无人烟的深谷,他披霜戴月地倚在卧榻前,陪着她渡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岁月,对他有厌恶有愤怒也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依赖,命是他的,名字也是他取的,在她决定用七弦的身份度过余生时,就注定要与他牵缠不清,如今,是恩情还是动情都已经不重要了,再也没有人能取代他的地位。
  
  “百里明月。”她含糊地唤着他的名字,伸手抚上他汗湿的面庞,“不要死,不要像爹娘那样离开我。”
  
  “傻话,还没拜天地就谈死,日子长久得很。”
  
  百里明月语带怜惜,轻柔挑动她的□,吟哦浅喘,如
浪沉浮,两心随之交融在一处,相互慰藉,相互填补,浓郁的香馨浸透骨髓,抚平叠荡的热潮,萦缠的发丝,织出满幕旖旎风光。
  
  恍惚之中,忆起这情毒的真正名字,并非火毒,亦非情禅,而是……相濡以沫。
  
  !!!
  
  火毒真的能啃噬五脏六腑,吐纳间有如吸吞流焰,四肢形同焦灼的枯槁,九窍似被灌注熔岩,百骸尽溶,只剩下一个感觉——热……难以忍受的炙热,稍动即感到火舌钻心,烈焰四射。
  
  七弦躺在床上,满室的熏香让她在灼痛之中仍能保持冷静,不至让理智全盘溃散,据柳应笑说,这只是为百里明月分担了一半的毒体,就这一半已让她好似在受炮烙,如此酷刑叠双,更是非人的折磨。
  
  想到自己能替他减轻痛苦,七弦虽受煎熬,心情却是大好,所谓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此。
  
  她试着下床走动,只要忍下突来的那一阵刺痛,疼久了也就变得麻木,对她来说适应痛楚并不是件太难的事。药箱靠在墙角,百里明月不在房内,七弦喉口干灼,走到桌前倒水,颤抖的手却连茶壶也提不稳,一只冰冷的手接下茶壶,翻盏满斟一杯。
  
  “你习惯得倒挺快。”柳应笑从身后绕上前,将茶盏端到她嘴下。
  
  七弦看了她一眼,就盏吸了口凉茶,嘶哑着声音问道:“百里明月在哪里?”嗓音有如被沙砾磨过,粗糙刺耳,带着丝丝的气声,原来那种忽高忽低的诡异腔调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体内热气灼喉所致,百里已能控制得当,她只觉得有火流从口鼻里往外喷,光是吐字就异常吃力。
  
  “玄度先生去找一个名叫李久善的提刑办事,在他回来之前的这段时日,你留在医圣门,我会亲自为你调理。”柳应笑把茶杯放在桌上,扶她坐回床上。
  
  “多谢。”以她目前的状态,也的确不适合跟着东奔西跑,以前只要一停下脚步,情绪就会变得很焦躁,像是身后有一群催命鬼在逼着她去不停地做些什么,眼下虽然身体受苦,头脑却益发清醒,曾经纠结的事情,回头再看,倒觉得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昨日听百里说他母亲将火毒与情禅并称为[相濡以沫],中毒的人与愿为其承担痛苦的人相互续命,在即将干涸的生命里通过彼此得以喘息,一旦离开对方便无法活下去。
  
  与其说是一种催情药,不如说是妄图束缚人心的专情药,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癫狂的心态让她在亲生儿子身上下这种残酷的毒,没有解方,而是让两人在无尽的痛苦中苟延残喘。
  
  柳应笑在一旁观察,发现她中毒后反倒比之前沉着许多,便道:“依你的身体,想要完全行动自如,至少需要半年的调理,我有一种法子,可以让你尽快适应火毒,但你未必能受得住。”
  
  “说。”七弦轻抚喉咙,尽量用简短的话语来传达心意,这时候也顾不得有礼无礼了。
  
  柳应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这药会在调血理气的同时加剧疼痛,曾有病患被活活痛死的先例,已被师父列为禁药,与这个药比起来,火毒性较温和,只要你受得住最初半个月的苦,往后便没这么难熬了。”
  
  只有如此,在解去药效后,才能驾驭原有的疼痛,这其实是一种错觉疗法,在无法缓解痛苦又不得不活下去的情况下最合用。
  
  七弦不说话,只是朝她摊开手,柳应笑嘴角微扬,将玉瓶交给她,又道:“放心,我自会教你一套打坐练气的功法,可助你压抑疼痛。”
  
  七弦没多迟疑便服下药,原本闷在体内的热气转瞬炸开,翻腾的气血像是要破体而出,奇经八脉倒施逆流,似是被一股巨大的蛮力不断撕扯。她痛倒在床上翻滚,将床帐连顶拽下,抱着头从床上翻到床下,疼得身麻头胀,屈指在地上乱抓,牙齿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也不自知。
  
  柳应笑退到十步外,见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桌前提起茶壶,将满壶凉茶兜头浇下,知道她理智尚存,便口念心诀,传授练气法门,七弦就地盘膝打坐,依照指示自下而上提气运气,坚持三五日之后即见起色。
  
  她不打算像个废人似的,躺在床上耗一整年,心里挂着事,一日不结束就一日不得安定。
18
18、一时疏漏 ... 
 
 
  夜已深,提刑府的地牢里却叫骂声不绝,这间特殊的牢房里只关押了一个人,那就是提刑使李久善的侄女断飞燕,之所以关她并不是为问罪,而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
  
  “放我出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玉无心不仅害死我娘还斩断我一条手臂,你不帮着家里人报仇反倒还把我关起来,你还有没有良心?”断飞燕用仅剩的左手抓着牢门拼命摇晃。
  
  李久善托着灯站在不远处,无奈地叹道:“燕儿,你娘是自尽,怨不得旁人,你伤了玉老弟的女儿,他只断你一臂已是给我留了情面,如今你功力尽失,为何就是看不开呢?”
  
  沉沉的低笑声从身后传来,李久善猛然一惊,“谁?”回头举灯照去,见一人从石级上缓缓走下,借着昏黄的烛火,依稀可见那人身披团花锦袍,头戴棕皮斗笠,笠檐下垂着遮面的黑纱帘,一时辨不清男女。
  
  那人走到石级最后一层站定,偏身靠在墙上,懒懒出声:“在下百里明月,特来拜会李大人。”
  
  李久善定睛瞧去,不由大吃一惊:“玉夫人?你怎么来了?”
  
  百里明月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却也不否认:“听闻玉无心受了大人不少关照,在下自当登门道谢。”他与李久善只算是浅交,自然不可能把身家老底给亮出来。
  
  李久善半是愧疚半是防备,前段日子他的确是遭人设计出卖了玉无心,为此,二人已割袍断交,玉无心无意继续追究,如今百里明月深夜来访,擅入提刑府如闯无人之境,加上这一番别有用意的话……恐怕来意不善。
  
  正踌躇间,却听断飞燕嘶声大笑,阴阳怪气地说:“哎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玉夫人,果真百闻不如一见,放着自家丈夫跟养女乱伦,还不辞辛苦为他上门讨公道,真是大度的女人。”
  
  李久善面色骤变,厉声喝道:“住口!没你说话的份!”斥住她后又赶忙对百里明月陪不是。
  
  “无妨。”百里明月轻挥衣袖,没心情跟个废人计较,只道:“李大人,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下来慢慢叙旧如何?”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为不妥,李久善不敢声张,把人悄悄带进书房。
  
  百里明月往坐榻上一靠,开门见山道:“在下来此是想请大人帮忙查些事情,或许与近来的命案也有关系。”说着从怀里掏出绢制的长卷递上。
  
  李久善接过拉开,见是一副千里江山图,图上以朱墨画出了一条线路,以开封府为始成都府为终,又特别标记了几个重要的地点。百里明月请他帮忙调阅卷宗,清点近二十年来在这条线路周遭地区所发生的悬案。
  
  !!!
  
  七弦蹲在树梢上屏息凝神,居高俯视林丛里的动向——她的小妹滕粟正躲在一块大石后,同行的随从受伤倒地,行凶的黑衣大汉正站两人之间,口沫横飞地宣扬着自己所犯下的丑恶罪行——窜同徽刀门的六名主事,暗中集聚同党收买人心,勾结弥勒教,血洗滕家庄园。
  
  这个丧心病狂之徒正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宋元超,但这虚假的身份不过是用来掩饰曾经的罪恶,他本名叫元回,本是徽刀门一份子,也是滕武的挚友。
  
  前不久七弦曾在白云堂见过他,当时只觉得眼熟,却没能认得出来,这件事还令她挺在意的,就是静不下心来好好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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