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七弦

第22章


  
  楚朝南脸色倏变,正待追问,却听后面有人哀声惨叫,不及回头,就见七弦抱着琴从侧方疾掠而出,弦声过处白光忽闪,又有几名弓手相继倒地,他连忙喝令属下放箭,一时间百箭齐发,尖哨此起彼伏,如流光飞射。七弦对紧追脑后的破风声恍若不察,径往崖边直奔。
  
  百里明月当即拍地而起,掌印落处土崩地陷,掀起一股劲风将毒粉吹散,三丈远近不过是瞬间就能跨越的距离,他以惊人的速度闪到七弦身前,挥袖翻旋成网,将近身的飞箭尽数扫开。
  
  “你受伤了。”七弦担忧地看着透肩而过的长箭,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百里明月将箭拔出,随手扔在地上,“无妨,你……唉,没事吧?”本该数落她一顿,真见到人,却只想狠狠拥进怀里,看她一身狼狈,想必是吃了些苦头。
  
  七弦点了点头,用手捂住他的伤口。谢婉临走前丢下一张密窖路观图,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帮了她很大的忙。
  
  “你呢?听说这儿排了毒阵,有没有关系?”
  
  “我好得很。”百里明月笑了笑,偏头在她脸上亲出一个唇印。
  
  楚朝南见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姿态,不觉心火陡起,只挣得面色紫涨,厉声怒叫道:“原来深陷毒阵都是装出来的,你根本没中毒!”
  
  “在下里外都是毒,不在乎多这么一些。”想把火毒引化成情禅是个不错的想法,只可惜那女人太低估他的内力了,能让他压抑不住的唯有七弦,心念不动,纯粹以药物催动出来的疼痛根本连抗拒都嫌多余。
  
  百里明月屈指含在嘴里吹出一声清啸,从两面山坳处窜出十来名身穿公服的衙差,举刀杀向弓箭队。
  
  楚朝南瞠目结舌,不知道为何反遭埋伏,这些衙差身手矫健,绝不似寻常衙门里的卒子,正待出手,却冷不防被人点住背心穴位,当下动弹不得,一支冰冷的铁枪头贴颈擦上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堂主,没想到你就是数桩悬案的真凶,太让李某震惊了!”
  
  楚朝南斜眼向后瞟,惊见提刑使李久善持枪而立,不禁愕然:“李大人……为什么你会在此?”李提刑素来以刚正清廉闻名朝野,从没听说过他与江湖人士有来往,更不知道他竟身怀武功。
  
  百里明月揽着七弦走过厮斗的人群,悠闲的好似在逛市集,但凡对他刀剑相向者,只要近到身前三步,便被扭断颈骨当场倒毙,他只像顺抚花草一般挨个摸过,“咯、咯”的脆响便从指尖迸出。
  
  骨裂声听得一众宵小心惊胆裂,再无人敢上前,楚朝南自诩功夫了得,与眼前这妖怪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正自惊悚间,百里明月已走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胡须拽了拽:“老鬼,你惹错人了。”阴狠一笑,指点喉间穴,封筋锁脉,让他不能动不能开口,甚至连寻死也做不到。
  
  李久善收了长枪,一边抬袖擦汗,一边游目环视:“上次到这儿来搜过山,除了太险的地方都查过了,怎么也找不到失踪的孩子,要办他,还得先找到罪证。”
  
  七弦从怀里掏出路观图递上前:“在洞窖之后还有个密室,暗道极为隐蔽,罪证都在那里。”
  
  李久善照着路观图,带人寻至密室里搜查,果然搜到数具童尸,都浸在防腐的香料里,有两具已被开膛破肚,心肝五脏尽被掏空,加上去年在味江河谷发现的尸体,正好合了失踪案的人数,堪堪十六名童子,无一生还……
  
  !!!
  
  百里明月将楚朝南平放在地上,剥去衣物,泼水净身,以小刀刮去他的胡须,边忙边说道:
  “我叫李久善查的是近二十年来在白云堂的商道附近所发生的悬案,但凡打着弥勒教旗号所犯下的命案,受害者皆尸身不全。”
  
  “那不是弥勒教的祭祀手段吗?”七弦见楚朝南的眼珠上下左右转动不停,这个话题似乎令他非常不安。
  
  “弥勒教的返祖祭只以三岁幼童为祭品,并且每次只需要一对童男童女,但凡教派,规则必不可改,然而那些悬案的受害者从孩童到青壮,男女不一,年纪也各不相同。”
  
  “你的意思是……他并不是弥勒教的人,那杀人的理由便没了。”如果是二十多年来不断作案,必然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百里明月把洗剥干净的楚朝南装进桶里,以香料和着麦糊一团团砌在桶里,直到把他埋的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才肯罢手。
  
  “这叫麦糊桶,不仅方便随身携带,还能缓慢地腐蚀肉体,瓦解人的信念,这是我想出来的拷问手法,怎样?”百里明月像献宝一般将人桶推到七弦面前。
  
  “费这么多心思干嘛,不如杀了抛在悬崖底下,这种人罪该万死。”那张恶心的面孔,七弦连一眼都不想多看,拉着百里明月走出密室,“你还没把事情说清楚。”
  
  “楚朝南原本是你母亲文定之人,晓得吗?”
  
  七弦点了点头,楚朝南与宋元超可说是滕家灭门案的主谋,一个为了报复,一个为了利益,犯下滕家案子还算有个原因,其他受害者可是与他无怨无仇,持续不断地屠杀毫无瓜葛之人,除非是杀人魔,否则必定有什么目的。
  
  百里明月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有时杀人并不需要太多借口,可能仅是一念之差,楚朝南杀人,也不过是为了口腹之欲。”
  
  “口腹之欲?难……难道是……”七弦想起被浸在香料中的童尸,顿时头皮发麻。
  
  “隆巴人有食婴的习俗,这大概也是你母亲不愿意嫁给楚朝南的根由,喜食人肉者将人称做两脚羊,男人肉紧,女人肉软,幼婴叫做和骨烂。”百里明月搂住七弦,轻拍她的肩膀:“五脏六腑都可做美食,活掏心肝,冷水泼凉,又叫做满口脆。”
  
  七弦捂住嘴,往他肩上靠去:“这种丧心病狂之徒,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了他?”
  
  “正是因此,才要将他的罪行公诸于世,在这里杀了他,无非又多一桩悬案,他还是那个受人尊敬的堂主,这太便宜他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交给李久善?人证物证俱全,还怕定不了他死罪么?”面对李久善她还挺发怵的,毕竟前不久才去对他的侄女下了毒,幸好没被认出来。
  
  “楚朝南背后有靠山,不便堂审,李久善只管搜集罪证,我自有门路让他身败名裂。”
  
  百里明月从怀中掏出一枚似枣核样的木粒摊在掌心,七弦偏头瞧了瞧,“这又是什么毒?”他就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这是我为楚朝南特别调制的[乡宴],以他故乡大理特有的罗汉松与果子蛇为药底,中此毒者会贪食恋食,除却他最喜爱的人肉,吃任何食物都味同嚼蜡,后期会畏光畏水,产生幻觉。”百里明月兴致勃勃地拈着木粒晃来晃去,“你看这外层的木衣,能附着在肠壁上慢慢融化,所以毒发会有一个过程,我会先耗尽他的意志力,再给他求生的欲望,那时放他脱身,他必定会赶回去求援,只要将毒发的时期控制好,便能让他在众人面前原形毕露。”
21
21、落幕 ... 
 
 
  七弦见他说的兴奋,也不泼冷水,只由衷感慨:“你对毒总是设想的这么细致。”她却是个重结果的人,或许该适当改改了。
  
  百里明月将木粒收起来,笑的颇为得意:“一挥而就只能算是用毒,乃为最下等,真正的使毒者会根据受毒之人的心理、爱好甚至经历来调配最适合的药,毒会使人痛苦,也会让人快活,过程结果各不相同,端看怎么用了。”
  
  他的母亲之所以被称之为“毒仙”,正是深谙使毒之道,一味情毒三种变化,操弄人心,代天造化,在这方面的修为,恐怕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超越。
  
  何其幸运的是,他竟然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伴侣,虽然这段缘分差点被他自己亲手毁掉,回头想想还真是后怕。
  
  “你发什么呆?”七弦被他直愣愣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低下头用肩膀推了推他。
  
  “我在想,若那一天救你的人是方泽芹,他会不求任何回报,尽心尽力的医治你,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境?”
  
  七弦本来想说莫名其妙,可是见他的表情很严肃,甚至有些凶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里讶异又好笑,不会吧,这个人——竟然在为没有发生过的事呷醋?
  
  “方神医是很好没错,可他是弥勒佛,众生平等、大爱兼容,就算那日是他不是你,我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人。”
  
  “他的想法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动情?”
  
  七弦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坚定地摇摇头:“不会。”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她也只会感恩。
  
  “为什么?”百里明月托起她的下巴。
  
  “只有你才会那么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所有物来看,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动情。”会始终用七弦这个名字,也许在那时心里的某个角落就默默定下了自己的归属。
  
  百里明月满足了,低头吻上她的唇,舌尖直探而入纠缠吸吮,曾有一度怕她的疏离,越是被冷漠对待,越是想强行占有她,只有欢好时才能感受到自己对她切实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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