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东隅

30 紫衣成谜


“看来是本宫虚惊一场了。”殷月罗低低一笑,“那本宫就不妨碍王爷洗浴了。”言罢,她眼稍淡淡一勾,众人便立刻随着她退了出去。
    奚清嶺皱着眉,一脸稚童的愁容,不等殷月罗等人都走开就大喊道,“求安,水都凉了,你还不进来帮本王把衣服穿上!是想冷死我吗?一会儿罚你去抓蚯蚓!”
    求安连声应着走进来关上了房门,然而他刚刚走到屏风边,就看见奚清嶺湿着身子从木盆里跨了出来,然后还躬身从水里拖出了另一个人!
    “王爷……”求安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站不稳的女子,也不知她何时进来的,更不知她在这盆里待了多久。
    奚清嶺见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好像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
    “喂,”他把她从盆里抱了出来,“你没事吧?”
    云若之虽然觉得胸腔里很难受,但思维还是有几分清楚的,她看着奚清嶺那张明明可恶可是又总让人不忍心记恨的脸,心里觉得很无奈。
    没事?换你被我压在水里然后颠来倒去试试?她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来,也没力气说出来。
    “殿下,要叫御医么?”求安拿不准他的主位对这个女官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思。
    奚清嶺没有回话,这时候怎么可能找御医呢?求安也是乱了。他仔细看了看她的样子,确定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咳咳咳。云若之又咳了几声,呼吸这才渐渐顺畅了,眸子里又恢复了灵动的光彩。
    她摇了摇头,从他怀中挣扎着摆正身子,跪在地上对他说道,“小女惶恐,请殿下责罚。”
    奚清嶺看了她一会儿,微微蹙起的眉间透着一股深邃的意味。
    “你也知道你又惹到本王了吧?”他忽而不乐意地笑起来,“为什么你总是做些让本王不喜欢的事。既然没事了,还不快走?”
    云若之站起来用手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颊,觉得很是尴尬,而当她赫然注意到自己原来是衣衫不整的时候,便刷的臊红了脸,旋即侧过身去整理起了衣服。
    奚清嶺看着她羞涩无措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
    云若之从东厢出来后,一路避着人跑回了自己的处所。
    呵——她长长舒了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为什么会在江王的房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但方才好像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感到脑海中浑浑噩噩的,对发生过的事情并没有印象。
    好在,江王不是一般的男人,否则自己的清白倒是有口难辩了。但这件事情太诡异,难道,会是和皇后有关?
    她如此想着,心里就又再浮起一丝害怕的凉意。
    然而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直到离开天辰山,殷月罗也没有再找云若之的麻烦。这让她感到很庆幸,心里甚至在想也许殷月罗是彻底对她这个没有价值的小女官失去兴趣了。
    这也对,宫里的人那么多,堂堂皇后又何必非要和她过不去?看来,她也不会帮着陛下来亲近自己了。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云若之觉得天地又开阔了起来,未来也不再那么绝望,这种感觉,就像她当初考上女官离开那个家,离开了云浩天给她安排的亲事时一样。
    从天辰山回来便适逢宫中女官每月归家的日子,云若之只有在这天是最为开心的。因为她又可以见到云墨池了,可以和他说话,和他笑,还可以靠在他怀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就算是哭的昏天黑地,云墨池也只会是给她温暖的笑容,而不是嫌弃和不耐烦。对了,顺道,还可以对她的三哥讲讲那个可恶的白傲翎。
    天色阴阴沉沉的布满了下雨的迹象,而这场春雨在云若之刚一踏上白云渡的河岸时便终于落了下来。
    “三哥!”她兴奋地小跑着冲进了曲云斋的水榭,那个穿着杏色深衣的温润男子的身影就立刻跳入了眼帘。
    “就知道你要回来的。”云墨池微微扬起唇角,宠溺的笑意展露无遗,“跑急了吧?快喝口茶,这可是刚刚启封的梅茶。”
    云若之端起茶盏便仰头喝了一大口。
    “这茶比去年的那封还要好喝!”她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三哥,你是不是研究出什么秘方了?”
    云墨池笑着摇摇头,顿了顿,才柔声问道,“若之,你这次去天辰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说昭王那件事?大家不是都知道了么?”她不以为意地拿起桌上的茶点咬了一口。
    亭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落在长息湖上,泛起了绵延不断的涟漪。
    “不是,”云墨池忖了忖,“我是问你,你有什么事吗?我的意思是,你……你的身体没什么事吧?”
    她想了想,除了不小心扭伤了手腕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而且这扭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但云墨池听到她说没有什么的时候,却好像并不放心,以为她是在骗自己。“你要是身体不适,可不要瞒着我。”
    他有些疑惑,那天,就在这水榭边,他分明感觉到了她的不适,那种……几乎要令她随风消逝的痛苦。
    “还有,”他又再想起了让自己揪心的事,“你在山上是不是又哭了?”
    她讶异,那是在梅树下看到白傲翎和鸾菀嫣的时候,她一时不争气没能忍住落了几滴泪。但云墨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是猜的,”云墨池咳了一声,“你本来不就是个爱哭鬼么?”
    云若之尴尬又不服输地轻轻锤了他一下。
    “对了三哥,你怎么不穿那件丁香色的衣服?我觉得你穿那件最好看了。”她嚼着口中的点心,随口如此说道。
    原本还挂着笑意的云墨池却蓦地顿住。
    “你,记错了吧?”他虽然看不见云若之的表情,但能肯定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难看,于是他尽力掩饰着不想让她察觉到什么。
    我记错了么?三哥穿那件衣服是在哪里见到过?那件丁香色的深衣,看上去简单而尊贵,对了,那衣服的衣襟……
    “我才没记错呢,只是想不起来你在什么场合穿过,”她说,“那衣服的襟口还绣了一枝梅花的轮廓。”
    云墨池此时已觉得心开始颤抖起来。到底,她在山上发生过什么,竟然会知道那件衣服?但,他决不能表现出任何的肯定。
    于是他一口咬定是云若之记错了衣服,要么就是记错了人。
    云若之非常相信自己的记忆,可是她的三哥非要说没有,她想也许是身为族长的三哥华贵衣衫太多了,所以连自己也不记得了吧。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也没必要非要争个长短。
    她这么想着,也就止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可实际上,她这次回来最想和云墨池说的,并不是这样鸡毛蒜皮的事,而是之前让她担忧不已的“国君倾慕事件”。
    然而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云墨池开口提这件事,面对着她唯一可以倾诉的人,此刻居然又好像开不了口。而云墨池因为刚才的紫衣话题,也想要转移云若之的视线,所以佯装不在意地拿起杯子打算喝口茶镇定一下。
    “三哥,我要是能嫁给你该多好。”她蓦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
    ——墨池,我要嫁给你。
    “砰”。那只白瓷杯从云墨池僵硬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应声碎裂。
    候在不远处的侍者听到了大动静,连忙跑进来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片。云若之看着脸色苍白不发一言的云墨池,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以为是自己的感叹之言吓到了他。
    “三哥,你怎么了?我的意思是,我想要嫁一个像哥哥那样的男人……”她一着急起来,反而不知怎么解释才合理。
    云墨池倏地旋过身背对着她。
    “若之,”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今天三哥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府里去好吗?”
    “三哥!”对于云墨池的反应,云若之觉得非常忐忑和害怕。这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如果,他讨厌她了,那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她就害怕地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我真的,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她忽然变得像在宫里说话那样规矩,因为被云墨池讨厌,对她来说和在宫中遭遇死亡威胁没有什么两样。
    他还是没有回过头看她,但却轻声一笑,“我知道,三哥没有怪你。我只是……不大舒服,明天我回府去看你好么?”
    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为了避免真的被他讨厌,她只好犹疑地顺从了他的意思——这是第一次他对她下了逐客令,而且,还是在下着雨的时候。
    云墨池遣走了家丁,有些无力地走过去靠在了围栏边。夹带着雨丝的凉风不断扑面而来,他听到雨落在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墨池,我要嫁给你。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他以为他的心早就如这长息湖般静的没有涟漪了。但,只是这一句话,他就忍不住苦了心,酸了眼眶,落了泪。
    十七年了。
    我还是依然爱着你。
    泪水从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里涌了出来,落在围栏上,却让湖里泛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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