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东隅

47 莫道从前


回到江王府,云若之意外地得知了尚王妃白落樱沉疴日重的消息。
    自从孩子死掉之后,白落樱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还会迷迷糊糊地找自己的孩子,拉住身边的人说自己刚刚产下了世子,非要让他们抱给自己看看。
    奚归涯因为她的事,最近也从政务中抽出了不少的精力来照顾她,但白落樱只要一见到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
    人人都说白落樱是受的打击太大,所以精神恍惚连自己的丈夫也不认得了。
    想到白落樱和云墨池的渊源,想到她曾经对自己好过,云若之决定以江王妃的身份去看望她,这一点,也得到了楚姬的支持,在她看来这是一个王府的女主人应有的风度,是给奚清嶺长脸的好事。
    再次踏入尚王府的大门,她已经不再是淑娥女官,而是江王妃云姬。所以几乎不必费什么力气,她就顺利地见到了白落樱。
    随侍的侍女对躺在床上的白落樱轻声说道,“娘娘,江王妃来看您了。”
    也许她还不知道江王妃是谁,也许,是她认为是谁都无所谓了。她只是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绣花帐说出了一个字:琴。
    侍女随即将她扶了起来,并把一张古琴取来放在了她的手里。
    云若之这才知道,原来琴也是白落樱时常睁开眼要找的东西。
    “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和她说说话,也许会有些用。”她遣走了屋内的侍女,然后坐到床边,看着低头拨弄琴弦的白落樱,心中不禁酸涩。
    “白姬娘娘,你还认得我么?”
    听见云若之的声音,白落樱好像有了一丝反应,抬起头将有些黯淡的目光投向了她。
    “是我,云若之。”她的脸真是憔悴啊。一个美到让人忍不住怜惜的女子,怎么就转眼变成了这样?
    白落樱看着她的眼神渐渐从疑惑变成了惊讶,“是你?”
    不等云若之说话,她又忽然抓住她的衣袖问道,“怎么会是你?墨池哥哥呢?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他走了那么久了,一定是跟你一起走的对不对?”
    原来,她是挂着三哥……
    想到她们共同思念的人,云若之不禁湿了眼眶,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愧对眼前这个对云墨池念念不忘的女人。
    “对不起。”她想不到说什么,只能用这三个字代替一切。是她,让自己失去了哥哥,也让白落樱失去了念想。
    “对不起?”白落樱的眸中闪着泪光,“你知道,我等了他多久么?那年,我十二岁,他十六岁。我在桃花林里抚琴,他以箫声合奏,他笑起来是那么好看……父亲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嫁给他了。从那时起,我就每天盼着长大,可是日子好像停住了一样,我离十五岁还那么漫长啊,我去渡州城表姨妈家,是为了去找他,可是……”她望着云若之的脸,泪如泉涌,“可是他为什么有了你?为什么他不等着我长大就爱上了你?”
    “你胡说什么……”云若之越听越觉得她说的不是自己,她到底在说什么?
    可白落樱只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某一段回忆中,如同此刻是当年。
    “墨池哥哥说你是他的妻子,”她抚住了心口,疼痛感一如往昔,“他说你是他的妻子啊……就算我从他的面前走过,他也没有认出我,他认不出我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哥成过亲?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他和父亲说过?那个女人是谁?
    蓦地,一副被云若之藏在心底的画面突然闪现出来,太多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她几乎都忘了那一刻——
    “你回来了?”
    “绛梅。”
    那个名字,那个似真似幻的吻……没错,他生命中最后一刻所看到的人,不是她,不是云若之,而是那个叫做绛梅的女人!
    但,绛梅是谁?
    “你说的,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以为,也许白落樱能给她答案。
    然而白落樱抬起头看了她许久,问道,“你是谁?”
    “你刚才说我是云墨池的妻子,是吗?”云若之不相信,再也不相信这些都是巧合。
    “墨池哥哥有妻子了……”白落樱的状况已经无法明确地回答她的问题,“我不能再想着他了,
    不可以,不可以……”
    说完,她就抱着头蜷成了一团,古琴也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声,也重重地砸在了云若之的心上,让她猛然清醒过来,决定去追寻答案。
    新婚的第二夜,奚清嶺又想往燕妃的住处跑,被早已等候在必经拐角处的楚姬给拦了个正着。
    在楚姬看来,云若之虽然不是个称心的媳妇儿,但总比那个入门已经三年肚子却始终毫无消息的燕妃多了一些期待感,眼下要为江王开枝散叶,也管不得他自己喜不喜欢了。
    于是奚清嶺被他的母亲一路监督着,又回到了云若之的房门口。见他拖拖拉拉的,楚姬干脆让自己的亲侍上去叩响了房门。
    “吱呀”一声,云若之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你们好好歇息吧,我就先走了,”楚姬说,“云姬,好好伺候你的丈夫,知道了吗?”
    云若之当然明白她加重语气所说的“伺候”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无奈之余脸颊也不禁羞得微微燥热起来。
    “殿下……”她转而看向奚清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该先行礼,又好像该让他进来,最后脑海中纠缠的东西都变作了这两个几乎听不见声音的字。
    奚清嶺没有多说什么,抬脚走了进来。
    “你在看书?”他一眼瞅到了桌上的那本诗词。
    她关上门,点了点头,“闲来无事就随手翻了翻。”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来了兴致,“你会下棋吗?”
    是的,她当然会。
    于是他便硬拉着她陪自己下起了棋,这一下,竟专注不已。
    她有意让他,可是他的棋实在下的很差,怎么也要输给她,最好的一次也不过是和棋。但他就像
    个孩子一样,见到输了就不依不饶,非要再来一盘,一盘又一盘,直到下半夜她都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他才猛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推。
    “困了,睡觉吧。”一贯的突然。
    云若之看着他又和昨夜一样脱了衣服自顾自躺到了床上,又再觉得无所置措了——还是和衣坐在一边吧?早知道就该早让人再拿床被子来,我睡地上也好过坐在哪里打盹。
    正在暗自无奈的时候,奚清嶺忽然转过头对她说道:“你在干什么?还不上来睡觉,这烛光明晃晃的,本王睡不着。”
    “啊?是……”她一愣,赶紧吹了蜡烛,然后摸着黑走到了床边,一不小心脚还踢到了床墩,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掀开被子刚要钻进去,他又说道,“把衣服脱了吧,这布料摩挲着真不舒服。”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忐忑地轻手轻脚照做了。
    原来一张床,两个人躺在一起,会那么挤。云若之觉得自己好像稍微一动都会碰到奚清嶺的身体,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好直直地平躺着,一动也不动。
    可是紧张了好久,身边那个人的呼吸却似乎渐渐均匀了。
    奚清嶺,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她松了口气,身体也就不再那么僵硬了,困意也重新席卷而来。
    清晨,好像是被窗外传来的一阵鸟鸣声吵醒的。云若之缓缓睁开双眼,觉得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暖意,这好像,是昨夜梦中就有的温暖。
    啊?她忽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吓得将头往后一缩。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竟然自己钻到奚清嶺的怀里去了?还心安理得地靠在他身上睡了那么久?
    脸唰的红了起来。他们两个,都穿着那么单薄的内衣,居然靠的那样近……她越想越觉得羞得抬不起头,但奚清嶺好像还没有动静,她抬眼瞧瞧看去,果然,他还在睡着。
    他也在夜里翻身的时候将身子侧了过来,对着她的不再是后背,而是那张熟睡中的清澈美好的脸。
    清晨的阳光透过纸窗和纱帐淡淡笼在他的脸上,美好到让云若之有些失神。他安静的时候倒也很惹人疼惜。
    唔……
    他忽然有了动静。她赶紧闭上了眼睛,装出熟睡的样子。
    奚清嶺动了一下身子之后,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转过头看见了还在“睡觉”的云若之,他淡淡一笑,轻轻起身下了床。
    他自己穿好了衣服,怕吵醒她所以打算去书房梳洗,她躺在床上侧耳听着他的动作,感觉到了四个字——小心翼翼。
    奚清嶺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熟睡”的云若之,发现了什么,又走回到床边俯下了身子。
    她能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很近。
    他拉起被子往上扯了扯,搭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又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她舒了口气,睁开眼睛,看了看正好好盖在身上的被子。
    奇怪,江王他,好像并不那么讨厌我啊。还是说,稚子的心性,果真都是纯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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