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东隅

54 香逝流光


正是在染王大喜的这天晚上,尚王府内却出了一桩丧事——尚王妃白落樱病重不治。
    当苏绾月来到尚王府,看到伤心欲绝的奚归涯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没能摆脱红颜早逝的命运。当初她刚刚怀孕,自己为她占卜之时就已经察觉到她腹中孩子的命格中有凶相,能否平安出世也是未知,纵然奚琮瑕已经命许多御医和女官照顾她希望能够避免不好的结果出现,但可惜……她终究没有跳脱心中的执念。
    而奚归涯面对着静静躺在棺木中的白落樱,也伤痛无力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临走前终于对他开了口,说了话,但这席话却是奚归涯根本不想听到的。
    ——王爷,臣妾要走了。
    不,白姬,你不会有事的,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拼了命的想要挽留她。
    ——王爷,这些年来,多谢你对臣妾的宠爱。可是,如果有来世,放了我,好吗?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一愣。你说什么?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白姬,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的心里,竟还是一点位置都没有留给我么!
    她流着泪叹了口气,缓缓将脸侧过去,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帐子出神。
    ——王爷,你知道么?我一次都没有感觉到自由和幸福。过去我是绝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的,因为我认了命,可是今天我既然时日无多了,心中的拘束也就释然了。当年,如果不是和殿下相遇,殿下也不会硬要将我和他人的婚约作废,这其中,殿下使我的父亲做过什么,我都是知道的。但既然到了那一步,我嫁给谁也是无所谓了,只是臣妾希望殿下如今能听我一言,为一己之快而伤害他人,实在非君子所为。我对那唐公子虽然并无情意,可是心中也一直觉得亏欠了他……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根本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一直以为只要时间够长,他对她够好,她就可以忘掉过去的不快,将自己的真心给他。可是,原来,她一直都耿耿于怀,一直也不能释怀他当初为了得到她所使的种种强硬手段。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你气我伤害了我们的孩子,气我伤害了你,所以你才这么说的对不对?
    不是。她只是冷静地摇摇头,是臣妾到今日才明白了,委曲求全的感情,决不会有幸福可言。
    说完,她又叹道,殿下要怪我要恨我都是可以的,但我们夫妻一场,臣妾还是要劝告殿下,不要太过跋扈,树大招风,朝中之事波云诡谲,难保今日得意明日惆怅。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仅仅,是这样的人?奚归涯心中的失望和愤怒,已经让他的眼眶中氤氲起泪光。
    和她临终前所谈的这一番话,一直在奚归涯的脑海中久久回荡不散。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片痴情,在无所保留地付出了这些年之后,她居然一点也不动容,就连死前留给他的话在他看来也是如此的刻薄。
    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疑问,直到他看到随奚清嶺来吊唁的云若之时,才似乎豁然开朗了。
    对了,一定是因为那个男人!云墨池,那个死了也要阴魂不散缠绕着他们夫妻两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白姬的心不会动摇;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因为吃醋而伤了她,更不会失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云墨池,白姬她……不会对他说出那一番绝情的话。
    想到这里,他怒气直冲头顶。
    “你来这里做什么?”奚归涯忽地站到了云若之的面前。
    她不禁一愣,这个尚王是怎么了?难道要这时候找她的麻烦?自己是江王妃,跟随江王来吊唁白姬有什么不对?
    云若之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自己近日的行为,并没有发现和奚归涯有关的事。
    “二叔,”奚清嶺也觉得有些纳闷,他没想到当着自己的面奚归涯也会用这种愤恨的眼神逼视着她,到底是什么事?“云姬她是陪我来给二婶上香的。”
    谁知奚归涯头也不回地说,“清嶺,这件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奚清嶺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
    “臣妾,不知二叔何指?”云若之决定先尽礼数,恭敬地问了他一句。
    此时,奚归涯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她较起了劲,倒是云若之没有想到的。
    “二王兄,你这是做什么?”奚漠风淡淡睨了他一眼,“江王妃是清嶺的正妃,来这里有何不可?”
    “本王是要问问她,上次来尚王府看望白姬,到底和她说过些什么?”奚归涯大声喝道,“侍女说你们关着门独自聊了许久,那之后,白姬的状态便越来越差。你说,你不是因为记恨本王,所以对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是,那件事怎么能告诉他呢?说了,他除了更生气自己的妻子念着别的男人之外就没有好处,而且,还可能暴露自己的问题——她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隐情,那现在说了就是等于引火自焚。
    “臣妾只是来看看白姬娘娘,”她镇定了心情,坦然道,“她心情不快,臣妾为女官时曾在尚王府中与娘娘有一段情谊,所以见到我很是高兴,但她心中又还念着自己失去的孩子,所以就拉着我说个不停,我也只好顺着安慰她。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
    奚归涯越看这张脸越觉得愤恨,想到她是被云墨池以毕生灵力换她还世的,他就无法对眼前这个其实并没有深仇大恨的女子释然。
    云墨池不在这世上了,可他却破坏了自己的生活,那么,他将所有都给予了她,她就是他。
    “你以为你这么说本王就会信你?”奚归涯说着就朝她跨进了一步。
    “二叔。”奚清嶺忽然横在他们中间,将云若之挡在了身后,“你不可以对她凶。”
    “为什么?”奚归涯打从心里并不在意奚清嶺这个稚子心性的大孩子,所以也只是随口就反问了他这么一句。
    “因为她是我的王妃。”奚清嶺认真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后的云若之微微一怔。
    奚漠风也有些讶异,他没有想到自己平时最不在意的奚清嶺,竟然也是个可以挺身护着自己妻子的男人。
    连一个心性不全的孩子都知道这么做……奚漠风想着,目光不自禁转向了站在旁边不远的苏绾月。
    “王妃?”奚归涯冷冷一笑,“清嶺,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你放心,二叔也没有对她怎么样,只是此刻本王见到她就会想起白姬,所以——你们先回去吧。”
    言罢,他就背过身,下了逐客令。
    “国师。”
    奚漠风追上了在奚清嶺夫妇离开后便告退离开的苏绾月。
    她旋过身,看见他小跑着朝自己靠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臣见过昭王殿下。”她淡淡一笑,依然是平静如水的样子。
    遣走了苏绾月的侍女,他伸出了手,笑道,“你的东西掉了。”
    他的手中,拿着一支木簪,和上次塞给她的模样一样,不同的是,这支簪用的是红梨木。
    他这是想做什么?
    “殿下认错了,这不是臣的东西。”她淡淡一笑,没有伸手去接。
    也许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奚漠风也并没有生气,反而回了她一个笑容。“现在是的。”
    “现在也不是,”她的语气依然温淡,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力量,“以后同样不是。”
    他不想听她多说,又打算直接塞给她,可这一次,她却有了防备,提前就往后退了一步。
    “请殿下自重,”她想到上次他的失礼之举,倏地敛起了笑容,“不要做出有损殿下声誉的事。
    ”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奚漠风直视着她,又朝她走近了两步,“国师未免太谨慎了。难道,区区一个小玩意也会让你紧张?那么,这是不是代表,本王在你的心中有所不同?”
    前所未有的感觉。第一次,她有一种因为想要极力摆脱一个人而心慌的感觉。
    “殿下,”她说,“臣不过是臣,和殿下之间有君臣的距离。”
    “去他的什么君臣距离,”奚漠风向来不在乎那些东西,“你只管你心里怎么想的。”
    苏绾月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又淡淡笑开了。
    “殿下难道不知道,臣的年纪么?”
    年纪?奚漠风愣了愣,哦,对了,她的年纪……和一般人都不一样。
    见他不说话,她觉得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用。
    “请殿下恕臣冒犯之罪,但实际上,臣与殿下也已有至少一代之隔了。”她浅浅一笑,“就算抛
    开君臣的身份,这东西,也不是臣的。”
    他知道,她所指的是这支簪,也是他的情。
    可是他扬起眉梢,轻声一笑。
    “那又如何?”他奚漠风,从来都不是被世俗左右的人,“只要你愿意放弃国师之位,自然能看
    到别样风景。”
    苏绾月愣了愣,但旋即就恢复了神态。
    “只怕,不是臣要不要放弃,而是殿下您,要不要失去一切了。”
    言罢,她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了。
    奚漠风站在那里,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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