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在校园

  
  苏文逸微微仰头，直视着该隐深邃的双瞳，几乎就要将那句话说出口。但她忍住了，无数次地忍住了。再等区区几个小时，她就可以见到齐轩，然后两人远走高飞，走出该隐的视线。
  这样的结局太诱人，她无比的焦急，却不能将这焦急表现在脸上，只能深深地埋入心底，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
  
  该隐让苏文逸挽上他的臂弯，两人肩并肩，很庄重地走出卧房，一如那封爵的夜晚。
  人家说指尖是最敏感的地方，此时，苏文逸的指尖轻轻碰触着该隐强有力的大臂，却没有了封爵之夜的安全感。因为站在她身边的，不再是她的朋友，而是敌人。
  是绝对强大的敌人。
  她要掩过该隐的耳目，在短时间内破除掉那笼罩着整个梵卓城的魔法护壁，并从该隐的眼皮底下逃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曾经观摩过齐轩和该隐的对决。在齐轩冷冽的冰雪魔法的连续轰击下，该隐应对地游刃有余，只用一个黑暗系的魔法护壁就将那铺天盖地的暴风雪阻挡住了。
  苏文逸心中打鼓，她不确定莉莉斯教给她的简单魔咒能破坏护壁。
  尤其是看到该隐那雷打不动的样子……
  
  忽然，苏文逸指尖碰触到的肌肉些微紧绷，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这点小小的动作惊得她一颤。
  “文逸，我认为，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该隐说道。
  黑漆漆的楼道中，该隐的双瞳闪过一丝温柔的神采，他淡淡地微笑，露出漂亮的白色牙齿。
  苏文逸惊讶地直视着该隐的侧脸，不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记得封爵的夜晚，她想尽办法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瞎扯了很多不知所云的话题，都被该隐一笑带过。
  而这次，是该隐先开口，说出的是那种会让人有微微“遐想”的内容……
  
  过了很久，苏文逸笑了一声，说道：“莉莉斯也这么说过。”
  该隐并不感到惊讶：“然后你就同意帮助她了？”
  苏文逸不知道该隐口中的“帮助”是指哪一层意思。她觉得该隐会读心术，他总能预测到一些事态发展，或探知到别人机密的计划。
  苏文逸决定装傻蒙混过去：“啊哈哈，你吃莉莉斯的醋了？”
  “她同你一样是女人，我为什么要吃她的醋？”
  苏文逸不得不感叹，该隐是那种不能开玩笑的无趣男人……
  该隐想了想，又补充道：“莉莉斯吃你的醋。”
  苏文逸再次感叹，该隐自我感觉不是一般的良好啊……但这种当媒婆撮合人的事，她是从来不排斥的。
  她笑道：“那是因为莉莉斯爱你啊，爱的很深。”
  该隐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文逸不明白该隐这个问话的意思，便迟疑地点点头。
  “你们的对话很深入啊……莉莉斯是爱我的，她追我的行动很明显。”
  “那你不考虑考虑她？”
  该隐温柔道：“我有你了……”
  “呃，好吧，在你认识玛丽安娜王后之前呢？”
  “我们试过，但最终分手了。我们之间太过于熟悉，也缺少热情，我与她只能做朋友。”
  “那你真厉害呢，对玛丽安娜的热度几千年了，都没减弱。”
  “追寻她，是我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血族的寿命都很长，只有托瑞德族乐于享受这漫长的生命。很多生存了千年以上血族沉睡了，他们再无生存下去了理由。我还醒着，因为我有玛丽安娜，我爱她。”
  “你不是该隐吗？除了玛丽安娜，你不是肩负着统一血族的重任吗？”
  该隐嘲讽似的浅笑：“始祖该隐不过是个名号罢了。正如人类世界有人信奉天主，然而天主出现了，那些人就会合并成同一个国度么？他们仍将属于不同的国家。该隐出现了，密党和魔党就会合并么？党派内部的千年圣战就会结束么？显然不会。该隐的存在只是给了更多血族生存的理由。他们相信，该隐沉睡在某个地方，且当他苏醒，大地就会归为和平。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文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伊诺柯还说你是因为玛丽安娜呢。玛丽安娜讨厌该隐。”
  “也有一部分她的原因。”
  
  一路上，走下旋转阶梯，走过大理石回廊，他们的聊天没有断过，仿佛这是在给一个活泼的灵魂最后的慰藉。
  该隐挽着他未来的王后，迈下最后一级台阶。
  “当——”
  皮靴踏响石砖的瞬间，梵卓城底层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依然是昏暗的烛火，依然是密密的观众，依然是深红的双眼与各色的十字架。
  最前的一排，依然是密党七族首领。
  只是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注目。
  这不是封爵仪式，也不将册封王后，而是将一个无辜的灵魂抽去，承载一个新的灵魂。
  在座的密党成员，年龄大都是在一百岁以上的，他们身为高傲的血族，对人类不屑一顾。他们中的大多数恨不能这个人类王后速速消失，赶快换上血族的王后。
  可在这个场合，或碍于洛兰德陛下，或碍于自己的面子，他们都表现出无限的怜悯。
  
  苏文逸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她不清楚抽去灵魂的魔法是什么样的，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进行。而面前的这群血族里，好像完全没有魔党的影子……
  苏文逸的目光划过最前排的王，年轻的梵卓脸上写满了不明缘由的焦虑，伊诺柯……伊诺柯与她对视了。
  她的心脏不禁狂跳，看着伊诺柯的眼神是又惊又喜。他在该隐的眼皮底下，回了苏文逸一个微笑。
  苏文逸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也痴痴地傻笑起来。她知道齐轩和伊诺柯的关系一向不错，伊诺柯的微笑一定是预示着齐轩回来。
  很高兴。
  高兴极了。
  直到寂静的大厅又传来了低声的议论，她才回过神来。
  原来该隐在邀请她演奏钢琴了，而她一直在傻笑。
  一架纯白的三角钢琴赫然出现在大厅的左侧，那不带一丝瑕垢的光洁琴面，好似吸收了这大厅全部的光芒，柔和无比，圣洁无比。
  
  该隐击掌两声，大厅又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在我的王后玛丽安娜苏醒之前，我想为各位上演个余兴节目。有请苏文逸小姐与我一同演奏钢琴曲《爱的圣歌》。”
  场下，只有伊诺柯和托瑞德族拼命地鼓掌，其他氏族无动于衷。
  苏文逸焦急冲该隐摆摆手，跑到他身边，小声说：“我不会……我连谱子都没看过，怎么跟你四手连弹……你是让我出丑么。”
  该隐摇头，轻轻牵起苏文逸的手，大步走向白色的三角钢琴。
  苏文逸试图拽他的手，但是没有用，她基本上是被该隐的大力拖着，按到钢琴凳上。
  该隐无视了文逸的焦急，很绅士地问道：“这个距离还合适么？”
  苏文逸腾地站起来，皱眉道：“我真的不会，你不能强求我。”
  台下又是一阵议论，甚至有人发出高声的讥讽。
  
  该隐只是微笑着，那笑容温柔得仿佛能融化坚冰，他就这么深情地凝望着苏文逸，直到她极不情愿地坐回钢琴凳上。
  该隐轻柔地摘下苏文逸的手套，牵着她的左右手，放到黑白键盘上……
  
  “轰隆隆——”
  这是苏文逸大脑里发出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大脑发出的强烈信号一次次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她的双手。
  好像着魔一般，苏文逸周身的气氛刹那间变化了。她惊恐地感受着自己直起了腰背，左手自动放到腿上，右手优雅地划出一个弧度，精准地落在白色键盘上，开始弹奏那凄美的序曲……
  她突然想起来伊诺柯对她的警告。
  他邀请你弹钢琴，千万不要答应。
  她那时候还想自己不会弹什么曲子，怎么会答应。就这样敷衍着伊诺柯的警告，结果今晚……
  
  该隐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随着苏文逸的主旋律，与她一同进入了第一乐章。
  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那双眼睛和大脑，仿若摆设，她害怕，却不能尖叫。她感觉浑身发冷，钢琴上的演奏却依旧顺畅震撼。
  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了她的大脑，她被迫地接受着那痛苦的记忆，那属于玛丽安娜的，封存在千年前古罗马时代的记忆……
  她用余光隐约看到，该隐停止了他的演奏，站起身，绕到钢琴的最前方。
  她看不到他的正脸。
  她听到，他在说，或者在宣布：“抽取灵魂的仪式已经开始了，这是第一步，很快，在座的各位就可以亲眼目睹我的王后玛丽安娜。”
  
  演奏进入抒情的篇章。
  苏文逸的手指在钢琴键盘上不听使唤地舞动。她的背脊逐渐发凉。不知是因为泪水打转儿的缘故，还是因为大脑也失去了控制，她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她的灵魂在迅速下沉，下沉到她失去思考能力，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大厅的穹顶不断升高，最后拱成了美丽的弧形，上面涂满了宗教色彩浓重的壁画。她面前的乐器不再是钢琴，而是那庞大的管风琴。曲调还是《爱的圣歌》，只是比起钢琴版的，管风琴版的约束了感情，更加体现了神圣的意味。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歌颂伟大的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