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风云录

秦皇的人马浩浩荡荡向沙丘行进，所到之处，百姓无不跪拜直呼万岁。帝国初建，虽说不上富庶，倒也是一番太平景象。
    也许是因为伤势未愈，又加之长途跋涉，严振到达沙丘后便感到不适。常常感到头晕乏力，虽不是什么急症，然而太医开了不少药，却不见好。
    严振心里时常没来由地慌乱，疯狂地想念一个人，好似再也见不着般地想念。这种感觉简直可以把他逼疯。
    扶芹见他身子不好，几番劝他早日回宫，严振却倔强地不肯。
    毕竟是自己打下的天下，不是一句话就真的能放下，曾经为了得到它而付出的血泪，没有任何人能体会。这是自己在位的最后一件事，定当要做好的，也算是个了结。
    扶芹见他如此，面露忧郁之色，真真是孝子的表现。于是赵高提议，派蒙毅大将军去为始皇祈福，愿我皇无恙安康。
    严振心里烦闷，便挥手答应了。众臣这才不再奏请皇上回宫。
    是夜，扶芹召见赵高。
    “父皇的病情如何？”
    “回二殿下，陛下最近身子越发虚弱了，精神却还很好。”
    扶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祁草混合钩吻，果然是很温良的□□。”
    赵高仍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不变，只闻到一帐茶香萦绕。赵高不太喜欢这样安静的扶芹，就好像是一汪潭水，即便看上很多眼，也无法忘望见底。
    好像有五年了吧，在李思站在扶芹这边之前，赵高便为自己选择了下一个主子。乱世里的人命不值钱，比草芥还不如，更何况自己还只是个奴才，不可能躲在严振身后一辈子，加之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权贵，若不为自己留好后路，死无埋骨之地亦是常事。比起谦厚仁德的扶苏，心很决绝的二殿下更能在乱世中立足，赵高自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如今这般富贵，自是说什么也是不愿放手的。他便将所有筹码压在扶芹身上，势要助他登上皇位，以保荣华。
    “蒙恬已回长城抗击匈奴，奴才按照殿下的吩咐，设计支开了蒙毅，如今皇上身边已无亲信，殿下大事近矣。”
    扶芹并未显露出兴奋的神色，只是吩咐道，“你且退下，一旦父皇嘱你拟诏传位，速来报我。”
    “是。”
    其实最重要的一步棋并不是蒙家兄弟，也不是赵高，而是李思。
    李思此次政变起关键作用。作为开国元勋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说话的分量自是不同，只有说服了李斯，让他也参与政变，那么成功便指日可待。
    李思与严振公事多年，从小就陪在严振身边，并肩打的天下，如师，如友，如兄，如父。虽然李思一向支持自己继承皇位，然而他也只是在努力劝说严振改变储君的人选，若父皇坚持己见，李思亦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发动政变。
    扶芹敛了衣裾坐在案前，修长的手指沾了茶水，在案上写下“沙丘”二字。
    沙丘注定是个不详之地，先有赵武灵王被害惨死于沙丘宫中，而今……
    “窃物者诛，窃国者侯。” 扶芹打翻茶盏，茶水瞬时吞没二字，在机案上蔓延开去，低落在地上。
    李思，你必须站在我这边，因为我才是主宰天下的真命天子。
    “来人，传李思。”
    早先赵高早已暗中与李思较量了七回，话语间尽是试探之意，李思却并不表态。
    这第八回，本殿一定要你心甘情愿站在这边。
    只一盏茶的光景，李思便站在扶芹面前，工于心计的帝国丞相这几日早就察觉出了什么，只是不动声色，似乎还想挽回些什么。
    扶芹不给他计较的机会，开门见山，“李丞相，您最好好好考虑一下，在朝中，您的功劳能和蒙恬相比吗？您的威望、您的计谋能和蒙恬相比吗？况且，扶苏对您的信任也没有对蒙恬的深，若扶苏即位，那丞相之位必定就是蒙恬的了，哪还会有您的地方。”
    “蒙大将军立下赫赫战功，驰骋沙场，足智多谋，微臣自叹弗如，丞相之位，甘愿让贤。”话虽是这么说，可李思早已面色苍白，语气确是不甘。
    扶芹咄咄逼人，用家族的兴衰来威胁李思，不信他不为所动。
    “丢掉丞相之位倒是小事，你与蒙恬一向不和，日后身首异处抄家灭门也不是没有可能。您还是好好想想吧，命运就掌握在您自己的手里。”
    在对始皇的忠诚和家族的兴衰这两者面前，他还是选择了后者。帝国至高无上的丞相大恸，终是屈服。
    扶芹，属于你的时代来临。
    严振看着赵高送进来的汤药，丝毫没有要进食的意思。
    赵高劝道，“陛下，您不肯喝药，若是被侯爷知晓了，指不定要多担心哪。”
    严振一想到阿房宫里，那清朗如月的人，止不住一阵叹息。照这样下去，恐怕再难相见吧。所以，要快点动手才行。
    “赵高，拟诏传位。”
    赵高应了一声，心知时机到来，极力压抑着心里的兴奋与不安，听严振口述。
    “太子扶苏，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朕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皇儿严扶苏，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待朕归于五行，即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属以伦序，入奉宗祧。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虽知道严振定会传为给太子，但赵高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失落。连面上溜须拍马的话里，仿佛就真的带着些为严振着想的意味。
    “陛下是真命天子，自有天神护佑，何必急着……”
    “朕乏了，你退下吧。”
    赵高心里急着去报告扶芹，便也爽快从令。退出时瞥见严振拿着玉玺似要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