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风云录

乔宇缓缓睁开眼，是在寝殿。毕生心力都已蒸干，如今只剩执念罢了。
    目光穿过那一栏燕国花枝的雕花木屏，看见玄青色的龙衣之人坐在案边，颇有心思地品着一盏茶。
    乔宇瞬间呼吸无法……竟然……不是严振。
    “咳……”
    “侯爷。”龙衣之人站起身，眉宇间依旧青涩，却有当年那人的影子。
    “皇上……”乔宇动了动，终究起不得身。
    扶芹忙上前扶住他，“侯爷身子不好，就别行礼了。”
    乔宇于是闭了眼去不说话。
    扶芹有些不忍，情之一字，当真可颠覆山河。“你……何苦来。”
    “苦不苦，臣心下了然……走到这步，已经都不重要了……”
    扶芹拿出个小盒子，放在床沿，“要是熬不下去……就去陪他吧。”
    乔宇闻见一阵寒香，就像燕国大破那日，和琳琅梅上采雪的香。那一日落雪漫天，秦国的马蹄踏碎一副梅雪争春的图，害他恨了他一辈子。
    “澜翎珠……和父皇服下的那颗皓翎珠是一对。”
    “谢……皇上。”乔宇拿过那盒子，“他当时，也是这般接过的吧。”
    “别再想了……他……三日前便入了皇陵。”
    乔宇这才记起，这一觉，昏昏沉沉睡了一月有余，中间时常醒来，却又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今日，好像格外地清醒。
    扶芹为他掩了一方锦被，起身出去。
    莫逆侯，看似不问一切，其实什么都知道。只要他活着，自己的皇位就坐不安生。
    扶芹每次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像能从那瞳孔里看见他父皇，一样的深重的瞳色，解不开的思绪，溺死人的深沉。
    乔宇捻起览翎珠，很精致的东西，却能要人命呢。
    严振，他要我死。许是我知道的太多吧，自以为能骗过天下人，殊不知，骗得过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无论如何……他叫我来陪你……也不枉叫你一声父皇……
    乔宇上了寝殿的门闩，取出一套燕太子朝服。
    是在登基那日穿过的。绛红色的袍子，祥云的暗纹，长穗宫绦，硬纱冠，青玉，暖色的缨络。
    乔宇看着镜中的自己，二十年前就像昨日，兜兜转转，你得到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严振，没有你，什么都是虚无。
    乔宇长袖一甩，红烛倾倒，肆意的火舌舔着一方青帐，霎时窜上房梁。
    火光映着乔宇，面色似乎不再苍白。阿房宫是你给我的，我要一并带走。
    乔宇对着火光看那澜翎珠，白色的一颗，泛着紫色的光。
    生死都不得在一起……我们爱得真苦……可我来世……还是想寻见你……
    阿房宫起火当夜，秦陵自燃。
    一宫一陵的火，烧了整整三个月，火光照亮咸阳的夜空，不分白昼，凄厉绝艳。
    谁还记得，当年燕宫中，两个少年，分花拂柳，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