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风云录

62 命绝落星


以为一夕的相拥而眠,是终身的厮守。
    却没想到,用破一生心计,也无法让你爱我。
    所以,我放你走。
    这一刻开始,我的心里不再有你。
    扶芹站在懿祥宫的回廊里远望。
    以前严振也喜欢站在这个位置,看远山,看天下,如今扶芹也站在这里,看在自己手中分崩离析的帝国,再怎么恨父皇,这也是自家的天下,却要在自己手中断送,内心忽然闪过一丝内疚。
    “陛下——”大将军战甲染血跪倒在扶芹身后。
    扶芹缓缓回身,伸出双手扶起将军,绝望的语气,“卿甲胄在身,不必多礼。”
    “陛下!我军中了刘邦埋伏,折了三万兵马……,郭军师在混战中身受三十多处重伤,不治身亡!”大将军狠狠握紧了拳头,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可恨朝中大臣借子婴之名依附刘邦者过半,今日之败,便是败在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手上!更有甚者,逆臣乔明月献计刘邦,才致使郭大人身死军中啊!”
    “朕民心尽失,走到今日也是自食其果。”扶芹只觉心中一窒,语气却越发平静起来。
    “陛下切勿妄自菲薄!我等愿追随陛下,除汗贼,兴秦氏!哀兵必胜,末将这就回营休整,明日定将刘贼杀个片甲不留!”
    “他们……就快攻入咸阳了吧?”
    “是……但是——”
    “大将军,明日朕御驾亲征,与他们决一死战。”
    “陛下万万不可!陛下怎可以身犯……”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扶芹转过身命他退下,巍巍的背影投下一片寞落的影子。
    郭开其实还是爱父皇的吧。扶芹想。
    即使当年的沙丘之变是他一手策划的,他终究是为了守护父皇的帝国而死在了战场上。
    扶芹又想到明月。明月究竟有多恨自己,才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用刀剑撼动他曾经想要为另一个人守护的江山?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扶芹紧了紧衣袍,寒风却依旧从袖口灌进来,第一次觉得,秦国的冬天冷得慎人。
    战场的空气中弥散着凝固的腥味,鼓声如雷,扶芹打马军前,着银色的战甲,持红缨双股剑。
    秦军见皇帝亲自挂帅敌军,皆士气沸腾,欲决一死战。
    明月端坐于汉军战车中,本是来观战督军的,没想到,扶芹竟会亲征。一切都是天意,本想放你一命,如今,已无回寰余地……
    号角吹响,寒风噤声,只余金戈之声。扶芹越战越勇,剑到之处,血肉横飞。秦兵士气大振,汉军步步后退。明月握着拳,看着血溅山石,尸垒沟壑,顿时难以呼吸。
    随心在他耳边喊,明月,下令退兵吧。
    明月咬着唇,似在做一个抉择。
    晚一刻退兵,战争便晚一刻停止……无辜的人便死得越多……早一刻……
    明月闭上眼,“下令,退兵。”
    汉军得令,皆四处溃散。扶芹领着几个将领冲在最前,穷追不舍,杀进落星坡。
    魏谨修早已随明月归附刘邦,此刻他奉命守在落星破口接应溃军。见明月带兵安然归来,这才放下心来。只一会儿,便见秦军杀来,魏谨修拨马向前,迎上扶芹。
    “逆臣休走!”扶芹见到旧部,心中自然怒火不止,欲与他厮杀。魏谨修舞枪相迎,扶芹格剑劈挡,不上几合,魏谨修便处弱势,急急回马便走。
    扶芹见他身边兵马不多,便大胆追杀,偏将随护左右。落星坡入口极小,而腹地极广,四周皆是高山,呈谷状。
    扶芹心下不安,方才怒火攻心,竟忘了穷寇莫追的道理。倘若敌军截断谷口,奈之若何?
    正想着,只听得喊声大振,山上一齐滚下火把火石来,烧断谷口。扶芹心知不妙,谷口已断,援兵进不来,而山上都是敌兵,自己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扶芹领人奔逃无路,山上火箭射下,地雷一齐突出,引着谷里的枯枝落叶燎成火海,黑烟冲天。
    明月站在坡上看谷中人马乱成一片,自相践踏而亡者无数。火箭不断射下,可以看见那银甲之人体力渐渐不支,挡剑的力道也小了不少。
    随心叹道,“人间炼狱。”
    刘邦哈哈大笑,拍了拍魏谨修的肩,道,“魏侯爷立了大功!本想把秦军大将引到落星坡,一举歼灭,以撼其军心,没想到把二世也引了进来。看来这场仗可不战而胜!”
    魏谨修瞥了眼明月,没有说话。
    刘邦取过弓箭,像山谷中瞄了瞄,锁定扶芹的位置,道,“不过大功还是要记在小侯爷身上,若不是小侯爷献计火攻,先灭其主将,两军恐怕要死更多兵士啊!”
    是么……是么……
    明月觉得喉间一片涩涩的腥甜的味道,像是被烟熏出来的。身子僵住了不能动,只有脑海里浮现着谷中红与黑的画面。
    严扶芹……你为什么要来……死在我的手上……
    我早一刻诈败撤兵,你便早一刻掉入陷阱身死落星破……
    “咻!”
    刘邦一箭射出,扶芹应声倒地。
    明月喉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画面定格,缓慢推进,那箭羽没入银甲之人的心口,明月似乎能听到他闷哼一声,落下马去。扶芹的脸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有着阳光的影子,可如今在烈火的锤炼中,沾满了血污和尘土。明月甚至仿佛看见了他的眼睛,依旧是那蛊惑人心的澄澈,看不见暗自凝聚的深沉。
    扶芹仰面跌落在地上,眼前不断飞过带火的箭羽,扶芹却透过那些火光烟尘,看到谷上的天空竟是蓝的。
    血洗碧空?
    又有几支箭没入胸口,血染缁衣,身边的嘈杂渐渐远去,听不见部将的呼喊,扶芹用尽全力睁着眼去寻找明月的身影。
    我知道……你就在上面……可是我却找不到你……
    光线渐渐黯淡,力气被抽离。
    扶芹看到了那年阿房宫中,当自己还是那个抱着一株绿牡丹的少年,明月冒冒失失地撞入自己怀中,红着一张脸任自己调戏却又反抗无能,或许,那才是转瞬即逝的幸福吧。
    “对不起,欠你的一座阿房宫……还不起了……”
    扶芹抬起手想要抓住些什么,眼角落下泪水……明月明月,我竟不知是如此爱你……
    早该知道什么都抓不到的,那只浸染鲜血的手终是无力落下……
    公元前217年,二世扶芹崩于落星坡。
    标志着秦王朝终结,刘邦项羽楚河汉界的时代到来。
    江南岸,云树半晴阴。帆去帆来天亦老,潮生潮落日还沈。南北别离心。
    兴废事,千古一沾襟。山下孤烟渔市晓,柳边疏雨酒家深。行客莫登临。
    柳丝纷飞,春草漫过河堤的季节,小舟轻淌在湖中,笛声悠悠扬扬,扰乱一池春水。
    日光着实暖人,明月止了笛子站在船头,看岸边的桃花开得正艳。
    随心从舱里走出,手里捧了件轻裘搭在他身上。
    落星坡一战,明月心力交瘁,寒风侵体,一病居然病了一整个寒冬。刘邦本想留他在身边共谋大业,却不想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样的光景,竟有几分药石无惘的意味。
    魏谨修和随心知他的心事,去求了刘邦放他走。
    刘邦虽对他心怀顾忌,但子婴在自己的手中,料明月一人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便也依了。
    “才好些,若是再着凉,又要咳出血来。”
    “不会了,”明月为自己系好轻裘,“我已经死过一次,就当是还他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随心深深吸了一口江南的桃花香气,“终于没有牵绊了,明月。”
    明月握紧了手中的长笛,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父亲,我终于回来了……你若在天有灵,也会和那个人回来吧……
    莫唱江南古调,怨抑难招,楚江沈魄。
    薰风燕乳,暗雨梅黄,午镜澡兰帘幕。
    念秦楼、也拟人归,应翦菖浦自酌。
    但怅望、一屡新蟾,随人天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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