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红

第13章


  美艳豪放如卡门一般的崔丝姬就像夏季的最后一朵野玫瑰,无力地躺在了调音师的怀中,即将凋零。她的面孔洁白犹如象牙,头发如海藻如黑夜诉说着来自东方的秘密,那双嘴唇依旧丰润犹如天使,然而那一双犹如魔鬼咒语一般的宝石眼睛却迟迟不再睁开了。
  绽放的裙摆变成了深色的红,红得极为艳丽而张扬,红得极致,红得疯狂,近乎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地步,犹如吸走了崔丝姬所有曾经奔放如旭日腾空一般的生命力。镜头前的人,无不感受到这些曾经属于崔丝姬的美艳与豪放、洒脱与不羁,已经随着这不计后果的一跃而消散在空气之中。
  那一双烈火跳跃的眼,在冷酷如仙境一般的湖水里熄灭,沉入莫名无底的黑暗与灰烬之中。
  画面拍得充满艺术感与张力,不论是哪一个角度,都充满着崔丝姬的绝望与解脱,那种濒死的疯狂紧紧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而这一切都因栾薇的这一次华丽的盛放表现得一览无遗,震撼人心,就连梁竞华都已经被深深震撼,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
  只是,早已渐入佳境的容颦,面色愈来愈白。不过侧面的那个镜头倒是过关了,眼看时间也不多了,今天也只能到这里为止。
  梁竞华皱了皱眉,迟疑了一秒,还是举起导筒喊了一声:“Cut!收工!”
  栾薇一下站起身来,仿佛避容颦不及一般,由助理保镖护送着来到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去。
  江燕连忙跑上去用浴巾包住容颦,一条围住肩膀,一条盖住头。容颦笑着道了声谢,要江燕去拿衣服。
  容颦走到一边的空地去,径自坐在草地上,慢慢捋上了裤腿。只见两条小腿上,各横着五六条吸血水蛭,吸得饱饱,依旧贪得无厌。
  明明已是秋季,这些家伙竟还不准备冬眠。
  也不知是怎地,容颦竟想起了阴魂不散的叶某人。不过,要是叶亭威知道容颦拿这等丑陋的生物比喻他,一定又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有趣光景。
  Chapter02 你熄灯我点烟 (五)
  不论如何,总要让这些东西脱离腿部,容颦无奈地拍拍已经发出水肿性丘疹的腿部,已经有些轻微的麻痹。咬紧牙,两指捉住那湿滑鼓胀的物体,正要拔掉,却听身后有人急声喊道:“别拔!”
  梁竞华蹲下(身),从夹克衫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酒壶,将烈性伏特加倒在水蛭上。只见水蛭慢慢扭动,畏缩,纷纷掉落在草地上。江燕刚好拿了换洗衣物过来,却见到这等场面,立即跑回去拿医药箱。
  因为水蛭的唾液里含有抗凝血物质,而且不能直接用创口贴,江燕替容颦擦拭着流血的伤口,想起容颦方才要自己处理的模样,禁不住要抹眼泪。虽说已经在容颦身边跟了一年了,但是容颦格外关怀她,除了端茶送水接电话这些小事,什么重活累活都自己来,遭到了恐吓欺压也尽量瞒着她,还让她“迟”到“早”退,就连受伤了也不让自己帮忙——那么多恶心的吸血虫吸附在身上几个小时该有多难受。
  “碰到水蛭,不能强行拉扯,否则它的吸盘会留在伤口里招致感染。”梁竞华说着把酒递过来,道,“喝点暖暖身子。”
  “实在感谢。”容颦心底感激,又望着泫然欲泣的江燕,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说,“你也别难过了,这点盐分不足以医治伤口,”江燕破涕为笑,然见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依旧流下泪来,容颦只好没心没肺地调侃道:“再说了,又没咬在阿枫身上。”
  原本江燕只会涨红着脸瞪容颦一眼,做娇羞状,今日却一下哭出声来,不由分说将手里的碘酒绷带之类的东西砸向容颦。容颦动作敏捷,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却对江燕伤心跑开的背影,一阵愕然。
  江燕捂着面孔,恰好撞到了从栾薇处再次吃了闭门羹的曹哲伦。
  曹哲伦一脸茫然,问道:“小燕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错话了。”容颦眼底倒是有几分歉疚,旋即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明显的催促与担忧道:“你去看看薇姐吧,可能她也被咬了。”
  “被什么咬了!?”曹哲伦大惊失色。
  梁竞华叼着烟,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小东西。”说着用脚拨拨草丛,那碰了烈酒的水蛭还在上边扭动不已。
  “什么!水蛭!Elena最受不了这个了!”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的帐篷里传来极为凄惨的一叫,曹哲伦瞬间面颊发白,拔腿就跑。
  暮色四合,阿佐已经来接应了,众人预备前往山林深处的古堡好好放松一把。
  江燕或许真是伤心,竟不见到人影。
  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她跟着道具组先走了。
  容颦这才安心地跟着阿佐上了直升机,起飞前,却见曹哲伦横抱着栾薇一起进入保姆车中。
  斑斓落霞之下,容颦望着这一对璧人,不禁会心一笑。
  到达古堡,第一件事情是寻找江燕。
  江燕果真躲在花房的盥洗室里哭,肩膀耸动,令人心疼不已。
  心里叹了一口气,容颦走上前去。
  “都是我的错,下不为例。”容颦将手帕递上去,心里歉疚。
  哪里知江燕竟发起狠来,一把拍掉手帕,双眼红如兔子,声音尖利而悲愤:“什么下不为例,老大你总是这般一心想着别人,一点也不考虑自己,你有否想过我……我作为你的助理会有多担心!先别说今天的事情,你以前瞒着我多少事情,你……”
  容颦微微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去揽住江燕的肩膀,下意识地露出安抚的笑容,柔声打断江燕的话:“我有自知之明,你不用过于替我担心。——别哭了,叫人看见了,只当我欺侮你。”
  “那你以后不可再欺瞒我,以免拿薪水的时候心里不安。”江燕揉着眼睛,半是委屈半是忧心地下令道。
  容颦满口答应,又道:“他们现已都在大厅了,你不想要Rufus的签名么?快快去打理好自己。”
  一听到是洛瞳,江燕立时点点头,双眼迸出精光来,就在低头与抬头之间,居然已经瞬间恢复正常。只见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边打理,一边带着兴奋开始八卦:“老大,你一定要帮我留住Rufus,我方才才知道他与白助理是一对。”
  容颦唯有绝倒。
  一来到大厅,便遭到了香槟雨,正好借故离开。
  “少爷就在里面。”阿佐说完,转身便走了。
  已经洗去一身尘土与酒气的容颦轻轻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
  室内灯火通明。
  书房非常宽敞,书架高大连绵,头顶亮着哥特式的吊灯,样式古朴而庄重。
  偌大的窗户里,缀着碎钻的蓝丝绒上挂着一轮明月。
  被环形通天的书架包围着,李之檀坐在宽大的书桌之前看书。装饰着大束波斯白玫瑰的小圆桌上摆着摆着银制茶具的托盘。边上的条桌上晾着两幅字。
  容颦曲起了手指,轻轻扣了扣书架隔板。
  “回来了。”李之檀摘下眼镜。
  “在看什么?不会又是《飘》吧。”容颦笑着走近,表情略带着几分慵懒。
  李之檀把书本翻过来,念道:“是《雷·德·古尔蒙诗集》。”
  “法国后印象派诗人,”容颦露出了颇为欣赏的表情,绕到书桌前面,取过诗集,信手翻了几页,“最喜欢这一首,不要笑它的名字。”
  李之檀凑过来看,依旧不禁失笑,“《山楂》,倒真像是鸟名儿。”
  容颦轻轻念起来,神情专注,十分动人。
  西茉纳,你的温柔的手有了伤痕,
  你哭着,我却要笑这奇遇。
  山楂防御它的心和它的肩,
  它已将它的皮肤许给了最美好的亲吻。
  它已披着它的梦和祈祷的大幕,
  因为它和整个大地默契;
  它和早晨的太阳默契,
  那时惊醒的群蜂正梦着苜蓿和百里香,
  和青色的鸟,蜜蜂和飞蝇,
  和周身披着天鹅绒的大土蜂,
  和甲虫、细腰蜂,金栗色的黄蜂,
  和蜻蜓,和蝴蝶,
  以及一切有趣的,和在空中
  像三色堇一样地舞着又徘徊着的花粉;
  它和正午的太阳默契,
  和云,和风,和雨,
  以及一切过去的,和红如蔷薇,
  洁如明镜的薄暮的太阳,
  和含笑的月儿以及和露珠,
  和天鹅,和织女,和银河;
  它有如此皎白的前额而它的灵魂是如此纯洁,
  使它在全个自然中钟爱它自身。
  “‘有着绝妙的微妙——心灵的微妙与感觉的微妙,他的诗篇完全是呈给读者的神经,给微细到纤毫的感觉的、即使是无韵诗,但是读者会觉得每一篇中都有着很个性的音乐。’这是诗人戴望舒对他的评价。”容颦抚摸着书页,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见到了诗中奇异而鲜活的景致,良久,叹息:“真美。”
  “不下去陪他们狂欢?”李之檀随口问道,食指横在唇下,目光玩赏着这一首小诗。
  容颦爬上梯子,在书架上找寻着可以用来杀时间的东西,“他们恐怕要将你的酒窖喝空,我可不愿做帮凶,免得之后被你追杀至海角天涯。”
  “还有,你的那几瓶Barolo已经尸骨无存了,除非还有九十年代或者更早的,否则你还是藏起你的起酒器好了。”容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波欲横未横,似宛转流波,带着几分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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